我当然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未听说过他,可是老太太似乎把他的存在看作人人皆知的事实,凭直觉就该知道似的。
“我以为,”我继续说,“桑菲尔德是你的呢?”
“我的?天啊,怎么会这么想!我的?我只是个管家──管事的。我是罗切斯特母亲这边的远亲,或者说至少我丈夫是的。他是个牧师,是干草村的——就是山边上的那个小村庄──靠近大门的那个教堂就是他的。罗切斯特的母亲是菲尔菲克斯家的人,她父亲和我丈夫的父亲是堂兄弟,可我从不指望这种关系,──其实这与我无关,我把自己看作普普通通的管家,我的主人总是客客气气的,我也就不再指望别的什么了。”
“那么,那个小姑娘──我的学生呢?”
“她是罗切斯特先生监护的人。他委托我为她找一个家庭教师。我想,他有意要将她在这个郡养大。这不,她与她称为‘BONNE’的保姆来了。”谜就这样解开了,这个和蔼好心的矮小寡妇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贵妇人,而是和我一样的被雇佣者。我并没因此而变得不喜欢她,相反,我比以前更高兴了。我与她之间的平等是实实在在的,不是她屈尊的结果,这样更好──我的处境就更加自由了。
我正沉浸在这一发现时,一个小姑娘由她的保姆跟着跑到了草坪上。我看着我的学生,她好像一开始并没注意到我。她完全是个孩子,大约七八岁,个头瘦小,脸色苍白,五官很小,过长的头发卷成发卷垂到腰际。
“早晨好,阿黛勒小姐,”菲尔菲克斯太太说,“来与这位小姐说说话,她将教你读书,让你有一天成为聪明的女人。”她走了过来。
“这是我的家庭教师吗?”她用法语指着我对她的保姆说。
保姆回答说:“当然是。”
“她们都是外国人吗?”听她们讲法语,我吃惊地问道。
“保姆是个外国人,阿黛勒生在大陆,我想她六个月前才离开那儿。刚来时,她不会说英语,现在勉强能讲一点。我听不懂她的话,她的话中掺着法语,不过我敢说你会完全听懂的。”
幸运的是我有一个优势,就是跟一个法国太太学的法语。而且尽可能地与皮埃尔夫人交谈。另外,在过去的七年里坚持每天背诵一段法语,在语调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尽可能模仿我老师的发音,因而我的法语已相当流利和准确,不至于听不懂阿黛勒小姐的讲话。听说我是她的家庭教师,她就过来与我握手。我领她进去吃早饭时,用她自己的语言与她聊了几句。起初她回答得很简单,可是当我们在桌前坐定,她用她淡褐色的大眼睛审视了我十来分钟后,便突然叽叽喳喳说开了。
“啊,”她用法语嚷道,“你用我的语言讲话同罗切斯特先生讲得一样好。我可以像跟他交谈一样与你说话。索菲娅也可以同你交谈了。她会高兴的。这里没人能听懂她的话。菲尔菲克斯太太说的都是英语。索菲娅是我的保姆,她和我乘着有烟囱的大船过海来到这儿,烟囱冒着烟——好大的烟呀!——我病倒了,索菲娅也病倒了,罗切斯特先生也病倒了。罗切斯特先生躺在一间叫头等舱的漂亮房子里的沙发上,我和索菲娅睡在另一处的小床上。我差点从我的床上掉下来,它像个架子。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爱──简·爱。”
“埃?嗨,我说不上来。我们的船是早上停的,天还没大亮,船在一个大城市靠了岸,一个很大的城市,房子都是黑的,全都冒着烟,一点不像我原来住的那个漂亮干净的城镇,罗切斯特先生用胳膊抱着我走过跳板来到陆上。索菲娅跟在后面,我们都上了一辆马车,它把我们带到一幢漂亮的大房子,比这还大还好,叫做旅馆。我们在那儿住了近一个星期,我与索菲娅每天去一个绿悠悠到处长满树叫做公园的地方,除了我们,那里还有许多孩子,还有一个池塘,池塘里有许多漂亮的鸟,我用面包屑喂它们。”
“她讲得那么快你能听懂吗?”菲尔菲克斯太太问。
我完全听得懂,因为我已习惯了皮埃尔夫人流利的语言。
“我希望,”这位好心的太太继续说,“你问她几个有关她父母的问题,我想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他们。”
“阿黛勒,”我问道,“当你还在那个你刚才说的漂亮整洁的小城时,你和谁住在一起?”
“很久以前我和妈妈住在一起,但她到圣母玛丽娅那儿去了。妈妈以前常教我跳舞、唱歌和朗诵诗歌。有好多先生和太太来看妈妈,我以前经常在他们面前跳舞,或者坐在他们的膝盖上给他们唱歌,我喜欢这样。我现在就唱歌给你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