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台下
沈慎谈完投资项目后已是黄昏,又赴了两场酒席。推杯换盏过了度,便也意兴阑珊。沈慎不愿与人称兄道弟,只是在一旁淡漠地说些好听的场面话。百无聊赖地喝着酒,沈慎想起白日里的笔盖,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仔细翻看了一下,却发现了笔盖内部刻的字是“平阳警局”。沈慎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心想,是个条子?真是可惜了,白长那么帅。继而沈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八点零五。沈慎将仅剩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借口去洗手间,出门后悄然踏入电梯,按了顶楼。
十五楼。沈慎抬手,微微松开自己的领带,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地用背靠着墙。休息没几秒,沈慎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沈慎垂眼看了前半句,嘴角先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
“危险,勿回。”
十八楼。“事儿定了。”
二十楼。“你下不了手,我帮你。”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沈慎看向数字,明明不是顶楼——门打开后,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有一瞬间,沈慎的表情管理百年一见的失败了。沈慎微微皱眉,还没想好说什么缓解尴尬,笔盖男却先开了口。
“咱俩挺有缘分啊。”
“是挺巧。”
“来这儿吃饭?”
“是。”
“这儿的烧鹅确实还不错——”
“叉烧也还行。”
谈话间,沈慎悄然将手机放在了身后。
二十一楼。“落白,收拾。”
发送成功。
落白是沈慎自己发明的一句黑话,字意平淡,暗里是传送“风声泄露”的信号。若旁人问起,就说是自己未婚妻名字,随便安个什么姓,蒙混过关也不难。
二十三楼。“我叫齐承。”
齐承一双黝黑眼瞳,定定地望住了他,轻声道。“笔盖还你。”
“……你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我们别说话了。”
二十五楼。
“你的名字是三个字吗?”他未等沈慎回答,自己已笑着接了下去。
“那就是两个字。”
“……”
三十楼。
“到了,再见。”
“不了吧。”转眼,沈慎已经重新系好了领带,一边整了整身上的西装外套,一边敷衍地答道。
齐承帮他按住电梯门,低头笑了笑,“一定会再见的。我问过了。”沈慎抬眼看向他,“问过谁?”“我自己啊。”沈慎强忍着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大步走出了电梯。
齐承放下按住电梯的手,继而划开了手机锁屏,屏幕上那个男人的信息详尽无比。左上角的红底证件照格外喜庆,男人的下巴微微抬起,眼底尽桀骜,照片旁边的名字黑体加粗。
“沈慎?不错的名字。”
“得,还真是两个字。”
3台上
宴会厅。空间足够大,能够容纳百来人,周围尽数没入黑暗,更显得空旷。而聚光灯全打在大厅中间那一张圆桌上。沈慎打开门,向周围微微颔首后,大步走上前,向暗处伸出一双白玉一般的手来,“倪先生,您好。”“你真是让我好等啊,九爷——”
没有人伸出手来,沈慎的手就那样悬在静寂的空气中,始终没有放下。可沈慎依旧挺直了背脊,垂头看向地板。一分钟无限拉长,像是时间变慢了流速。突然,从大厅暗圈中走出了一个人,并径直走到了沈慎面前。杜洲一下握住了沈慎的手,一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拍了拍沈慎的肩膀,大大咧咧地笑道:“哎呦,九爷来啦?”
沈慎肩膀微微松下来,顺着杜洲给的台阶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继而脱下外套放在椅背上,落座后坦然道:“今天来晚了,对不住大家。”
突然灯光打开,璀璨明亮的吊灯将天花板上的壁画染成金黄,水晶折射出来的光线将圆桌旁的身影一个个展现出来。圆两边的各为一家,上下对边又各为一家。上是倪家,下是沈家。开道是上下,边道是左右。
“哟,瞧您这话说的,多折煞人!”
“今年是会长换届,大哥让您来做个代表,现在自然就看您这一票了。”
“您虽说金盆洗手,但是聚生是您看着做大的,您给个话吧!”
沈慎淡然地扶了扶眼镜,镜片在灯下反射出来的光线,不小心刺了某些人的眼。 “我的话么?”
终是台下暗潮汹涌,台上生死无终。
“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想破个规矩。”
“正所谓不破不立——今儿起,换届大会不再由投票决定,刚才的投票结果也一律作废。”
“这……”“九爷,不合适吧!”
“大哥同意吗?”“变天了呗……”
沈慎皱了皱眉,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微微压了一压,低声叱道:“闭嘴。”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又清晰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隔了好一会儿,边道有人忍不住,终于开口了。“沈慎,你也太过分了!这十年陈规,是你想破就能破得了的吗?”
“吴臻是吧?”沈慎取下眼镜,拿着镜布仔细擦拭着镜片,勺出了半分余光看向那人。“我之前说你若计划失败,会想自己来找我的……所以,那笔烂账,补上了吗?”
沈慎说完,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邀请贵宾入座,一同赏花看月。
“坐。”
简单的两个字,却足够让人心防崩塌。
不由自主地听了他的话,坐下来之后的吴臻自己也有些恼怒,沉默半晌后,抬头又望了一圈众人,忽而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似的,嗤笑道,“沈慎,设局困我又有什么用呢?你今日就算立了规矩,大家同意了,可你能维持多久?就算你能,但是你旁边的杜洲能吗?你就不怕?不怕哪天死在自己立的规矩上!?”
沈慎只淡淡回答道,“你不怕我了?很好,那我应该好好反思一下——”沈慎依旧摆弄着自己的镜片,没有抬眼看过任何人。吴臻冷哼了一声,“让我来想想,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让你觉得你可以这样,践踏我的名号。”吴臻愤愤不平地拿起了茶杯,“再说了,我就算养条狗,养了十年,带出来见到我,都会随我心情摇摇尾巴,吠两声。你怎么连只狗都不如?”沈慎摇了摇头,反问的字字句句,落在每个人的耳里,都是千番滋味。
沈慎摁碎了镜片,捏起其中一块锋利的碎片,在灯下仔细研究上面的指纹,“你说,我要是从这里射出去,会划到你的眼球,还是喉咙?啧,再不济也得是眼皮子吧,不能再退了。”
“你敢!”
“啧,真是不懂礼数。”
电光火石间,吴臻的眼皮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吴臻猛叫一声,惊慌失措地用手去擦,渗出的血迹弄脏了他那款金光夺目的表。沈慎听到对面那头的人转动了椅子的声音,似是做了个手势,吴臻就被沉默地请了出去。
“真是不学乖,说了一次还不够么?都说了,可不能再退了——”
“您说是吧,倪先生?”
对面的人沉默着推动轮椅,轮子摩擦木质地板的声音就像半夜踏入密林,踩碎了树叶,让每个人都心惊胆颤。
沈慎提到的“倪先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倪先生才像恍然梦醒一般,低声问道:“九爷,立规矩呢?”言下之意很明显,沈慎不由心下一惊。那人声音似耄耋之年的老人,到灯下却发现也不过半百的年纪,身下是一部多功能轮椅,皱纹很深,眼睛依旧透着精明的光,长相像极了捕猎的秃鹰。
“还请您担待。”
“九爷,他还做过什么?”那人低声道,“同你们现在的状况有关,是不是?”
沈慎拿着碎片的手微微一颤,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藏在了桌子下面,背靠着椅子,仰头哈哈笑道,“倪先生,您曾经教过我功课,您说,人生来去全不由己,输赢却全靠自己。而今,我也不过是想那些后生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同时也懂点礼貌。”
“我在自家的场子,被后生直呼其名地教训,我这个小肚鸡肠,真没办法咽下这口气。”沈慎叹了口气,再抬眼已是杀意涌动。
“规矩立了可以破,破了可以再立。名号却是随着命走的。不退,也不畏。”
“今儿给您一个面子,他的喉咙也着实不够金贵,抵押不了在我这留下的烂账。”
“从现在开始,新的规矩已立,想破的人随时欢迎。同时,我的话也放在这。如果破不了,还坏了规矩的话,”沈慎站起身来,猛地用碎片划伤了自己的手,猩红的血不断滴入茶杯,继而将一堆碎片用力砸入杯中,普洱茶的香气混着血的腥味散开,“听好了,任何人都不用论罪。”带着笑意的声音,似冷冷清泉。
桌布似乎移动些许,沿边的茶杯跌落,碎裂的声音像沉寂宴会上的第一声惊雷。“直接和规矩一起送命,做一对苦鸳鸯。”冷笑了一声后,沈慎将西装外套往身上一套,重新整理了一下领子,继而带着杜洲从大门走出去,白衬衫的背影在沉寂的黑色背景中,像极了一道刺破无尽黑夜的闪电长剑。
——————我是分界
——————小剧场和预告
黑暗中八方肆虐,群狼为营。
“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生。”
“不让我好过?”
“那就谁他妈的都别想好好过。”
光明里孤注一掷,料峭春寒。
三十楼。“杜哥。”“说。”
一楼。“杜洲我手痛死了!要打破伤风还是狂犬疫苗啊啊啊!”
“我看你就该自宫算了。”
“杜洲???你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