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

芳华

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

世上有朵英雄的花，那是青春放光华。

——《芳华》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芳华，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刻骨铭记的青春。只有经历过岁月的洗礼，才能沉淀美好的芳华 。

清晨，刺耳的鸣笛声划破了难得的宁静，尖声提醒着人们平庸的一天开始了。

从梦乡中被这么硬生生拽出来的我心中的怒火油然而生。正想骂一句时，见着床边的外公，便把话咽了下去。

我伸了伸懒腰，望了眼闹钟，上午已经过半。“我看见你睡得那么香，就没打扰你。”外公在旁边不紧不慢的说道，“快点换下衣服，早市要过点了。”

对于这种“睡的比狗晚，起的比猪晚”的生活，我倒是怡然自乐。整个假期我就这么碌碌无为稀里糊涂的过着我的青春，不会因此羞愧，反而称之为新生活。

磨蹭的跟外公来到了市场，可时间已经过了，人去摊空的市场上只剩下一些零星的菜帮子在寒风中撑着场面。我们大老远赶过来，我难免有些抱怨，说：“外公您看都收场了，早说就去咱楼下的超市，既方便又快捷。”

外公摇摇头：“你看看，那超市里的菜咋说都贵个五六毛。”我心中墨迹着，五六毛？这点钱掉到地上我都不会看一眼。便索性说道：“我付钱，走吧。”

超市中，正当我盘算着如何虚度下午的光阴时，又看到外公讨价还价起来。他那苍老的手好似干裂的枯枝，微颤的拿起一根萝卜。“这个能不能再便宜个四毛，两块六我买三斤。”

“不好意思，大爷，超市是不能还价的。”

纠缠了几个回合后，服务员不耐烦道：“您要是没钱，可以不来我们这买。”

听到这话我就生气了。“没钱？你们就是这个态度对待顾客的吗？”我从钱包里拿出仅有的几张红色钞票，“信不信我投诉你！”那人见钱眼开，急忙道歉，央求我不要投诉她。

回到家后，我说：“外公你也真是的，就为了那点钱，人家超市是定了价的。”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要知道我们那会儿……”

“打住打住，您那套都说烂咯。”我没有兴趣继续听他讲，回房“享受”我的人生去了。

太阳好似一颗流星，不知觉划过了天空，顺手带上了夜的幕布。

晚饭后散席后，我看外公的孤独身影仍在漆黑的饭桌旁喝着闷酒。开灯一看，他竟老泪纵横。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皱纹的密匝匝的纹路中像走迷宫般淌过，他不顾擦拭，任凭其风干成一道道泪痕。

我立马赶到他身边，“您这是怎么了？”

“第二年，这是你外婆不在的第二个春节了。”

我的心震颤了一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早就在俗世凡尘之中稀释了，而葬礼上的悲痛欲绝如今也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窗外吹进一阵寒风，见着外公单薄的身子骨，我赶忙脱下大衣，扶他进房间。

酒后他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就像血一样的夕阳。也许是喝醉了酒，他喃喃了起来。在他那支离破碎的讲述之中，我渐渐明了了外公那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生。

往事一

上世纪五十年代，红色革命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外公正如那个时代的年轻人一样，浑身充满了活力与热情，恨不得把自己的热血全部洒到建设祖国的事业中。

他现在常说：“那时好啊，即使在田里干了一天的农活累的大汗淋漓，只要在公社中看到我粮食生产榜上有名，这一切不痛快都一扫而光了。”

其实他不止是爱劳动，也非常乐于助人。若是有谁有什么困难，那他当仁不让就算是要他付出再多也在所不辞。因此，他还获得了他们村公社的“劳动助人模范”称号。

我曾对此不解，对他说：“您这么努力又有啥用，又没有什么好处。”

“你懂什么，这叫奉献精神。奉献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回报，奉献是发至内心的选择。青春年华肯定得把旺盛的精力宣泄出来，哪像你们这样……”

往事二

一次组织上派来几位知青，要在村里建设一所学校。其中唯一的一位女教师，就是我的外婆。

四九年外婆刚毕业于国立师范学院（湖南师范的前身），了解当今世界后，对蒋介石的独裁统治深恶痛疾。因此，她十分向往共产主义。

长沙解放后，她提出参军但被拒。心存不甘的她一直努力继续学习，一年后跟随教师的队伍来到了农村，填补这里师资力量巨大的空缺。

他们的初见，倒也真不是什么前世未了的缘分，一切纯属偶然。

一次，外婆抱着一大叠资料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外公在地里干活，抬头一看，还真没见着这么美的女子。那时外婆头扎两个马尾辫，水灵的大眼睛如宝石般镶嵌在脸颊上。见着外公，脸上泛起了一阵红霞。只见她身着黄呢色的军装，挺拔而又不失阴柔的身姿吐露出她那英姿飒爽的风气。

外公不顾手上和脸上的泥，站起身来说：“这位同志，我来帮你吧。”

外婆嫣然一笑：“那真是谢谢你了。”

他们的初见，我估计也是一见钟情了。

往事三

他们婚后度过了最幸福的一个月，但很快战争爆发了。

外公主动提出参加志愿军，也算圆了他的军人梦。看见他眼中的坚毅与无畏，外婆就知道拦不住他了。

临行前她含情脉脉的望着外公，仿佛要把所有的柔美都吐露出来。她温柔地整了整外公的衣领，这时外公说：“香莲，我永远都是爱着你的，即使这次我……”

外婆拿食指轻轻抵在外公嘴上：“别，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等着你凯旋归来。”

紧接着外婆深深地吻了一下外公，就像一颗石子投掷到平静无瑕的水面上，这个吻在他心中荡漾开来，以至于涟漪至今仍在。外公的心都化了，这让他更有动力与信心进入硝烟之中。

他是一名为数不多的海军，驾驶着苏联援助的潜艇在黄海之中与敌人激战。

至于战争的细节，外公始终不愿提及。他命大，并没有战死沙场，但回来后身体出了些毛病，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劳动了。

我问他：“您参军后悔吗？”

“怎么会后悔？‘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保家卫国义不容辞，就算是把我的青春献给国家了吧。”

往事四

战后外公作为功臣，让我们这世代贫穷户享受了短暂的荣华富贵。可好景不长，文革中我太外公被判定为“右派”，外公拒绝与他划清界限，于是整个家族都受到牵连。外公在战争中的贡献被全数否认，他的“劳动助人”奖章也在抄家中遗失了。

他被发配到原来的村上，而原本崇拜他的人也带着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头顶的右派家属的帽子。只有外婆放弃在城里工作的机会，一如既往地陪在他身边。

终于等来了平反昭雪的日子，外公恢复了名誉，拿到了点补偿金，但这些都于事无补了。他最终还是选择留在这个世世代代哺育我们的山村，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他本来就是村里的人。他说这就是落叶归根吧。

外公外婆一共养育了六个儿女，尽管艰难但咬牙砸锅卖铁最终也把这六个孩子带出了大山。改革开放后，他们其中的一个小女孩满怀希望来到了满是机遇的开放窗口——深圳，打拼多年结婚生子，才有了我。

两年前，外婆因病去世，享年77岁。

故事讲完了，外公喃喃道：“一个人在经历了许多事情就会发现，青春真的是一个人拥有过的最美好的东西……人老啦人老啦……”便酣然睡去。

我不禁想到，一代人的芳华已逝，面目全非。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老一代人虽谈笑如故，可还是不难看出岁月给每个人带来的改变。而过去那种朴素，纯真，乐于奉献的精神也会随着他们的离去而逝去。

回想起这几天我的碌碌无为，顿时竟深感羞愧，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紧紧握住光阴，握住我的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