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特,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以后你下午出去参加政治会议时,绝不能再把美蓝带在身边了。把一个小女孩带到这种地方去,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连你看上去都像个傻瓜。我从没想到你会带她去,亨利伯伯提起这事我才知道,他好像还以为我知道这事似的,而且——”
他突然转过身来脸色阴沉地面对着她。
“你怎么连一个小女孩坐在她爸爸怀里听他跟朋友讲话也觉得不像话?你可以认为这看上去不像样子,但实际上这并没什么不好。很多年以后,人们还会记得,我帮着把共和党人从佐治亚州赶出去的时候,美蓝曾经坐在我的怀里。很多年以后人们还会记得——”这时他脸上阴沉的表情已慢慢消失了,但眼里却闪动着恶毒的目光,“知道吗,人们问她最爱谁,她会说‘最爱爸爸和民主党人’,问她最恨谁,她就会说‘最恨叛贼’。感谢上帝,人们最容易记住这些东西了。”
斯佳丽气急败坏地提高嗓门说:“我看你还会告诉她,我也是个叛贼吧!”
“爸爸!”这次,孩子的声音有点愤怒了。瑞特一边吟吟地笑着,一边沿着过道向女儿走去。
这年十月,布洛克州长果然辞了职,逃离了佐治亚州。他任职期间,滥用公款、挥霍浪费和贪污受贿都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所以彻底垮台了。由于公众义愤填膺,甚至连他本党内也已分崩离析。这时,民主党人已在州议会中占了多数,这就意味着他迟早要下台了。他知道自己要受审查,又担心被弹劾,所以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匆匆忙忙地悄然逃走了。出逃前还作好了安排,要等他安全抵达北方后,再宣布他辞职的消息。
他逃走一周后宣布他辞职消息时,亚特兰大人群情激昂,欢喜若狂。人们纷纷涌向街头,男人们欢笑着相互握手以示庆贺,女士们则欢呼着相互亲吻。家家户户都举办了晚会,喜气洋洋的男孩子们燃起篝火,结果引发了一些火灾,害得消防局一直在忙着救火。
差不多就要渡过难关了!重建时期也差不多快结束了!不错,代理州长仍是共和党人,但十二月就会举行选举的,人们对选举结果丝毫不怀疑。选举的日子来临时,尽管共和党人进行了疯狂的挣扎,但佐治亚还是选出了一名民主党州长。
于是又有了一番欢乐和激动的场面,但其性质与布洛克逃之夭夭时举城的欢腾有所不同。这是一种更为清醒、更为沁人心脾的欢乐,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所有的教堂都挤得满满的,牧师们虔诚地感谢上帝拯救了佐治亚州。人们在兴高采烈和欢欣鼓舞之中,还交织着一种自豪,因为尽管华盛顿的联邦政府设置了重重障碍,尽管有北军在这里驻守,尽管有提包客、叛贼和当地的共和党人从中作梗,佐治亚州还是回到了自己人民的手中。
国会曾七次通过强制性法令来对付佐治亚州,企图让它一直保持被占领区的地位。北军曾三次宣布取消民法。黑人们也曾肆无忌惮地欢聚在州议会。政府中那些贪婪成性的外乡人也曾滥用职权中饱私囊,一些没有担任公职的人也侵吞公款变成了富翁。佐治亚曾无依无靠,受尽折磨、凌辱和欺压。但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通过人民自己的努力佐治亚终于又属于她自己了。
共和党人的突然被取代并没给所有人带来欢乐。那帮提包客、叛贼和共和党人一片恐慌。布洛克辞职的消息公布之前,格勒特夫妇和亨顿夫妇显然已耳闻了他的出逃,所以他们也突然离城,不知去向了。那些留下来的提包客和叛贼则心神不定,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常聚在一起以寻求安慰,同时又忧心忡忡,不知道州议会的调查会不会把他们的什么隐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目空一切了。他们被吓得呆若木鸡,手足无措,终日寝食不安。那些来拜访斯佳丽的太太们总是翻来覆去地说:
“谁会想到世道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本来以为州长的权力很大,还以为他会在这儿一直干下去,以为——”
尽管瑞特事先曾就事态的发展趋势向她提出过警告,斯佳丽对时局的变化仍迷惑不解。这倒不是说她对布洛克的下台感到惋惜,而对民主党人的重新上台感到难过。虽然说来没人相信,但其实她对北方佬的统治终于被推翻也是感到很高兴的。对自己在重建初期的拼搏,对因担心北军和提包客会把她的钱拿去充公而受的那份折磨,她都还记忆犹新。她也还记得当时自己是多么无依无靠,多么恐慌,多么恨那些北方佬,正是他们把这一令人恼火的制度强加给了南方。她一直恨着北方佬。但为了事事顺畅,为了获得充分的安全,她又不得不跟那些征服者打得火热。尽管她不喜欢他们,却还是让他们簇拥在自己周围,抛弃了自己的老朋友和原来的生活方式。她把赌注压在了布洛克政权的长久稳定上,结果却输了个精光。现在,征服者的权势已寿终正寝了。
1871年的圣诞节,是佐治亚人十多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一个圣诞节。但环顾四周,斯佳丽却是不胜烦恼。尤其是见瑞特这个当年在亚特兰大最让人讨厌的家伙,现在竟摇身一变,成了最受公众欢迎的人物,她更是耿耿于怀。瑞特走红完全是他低声下气地宣布放弃共和党邪说,把时间、金钱、精力和心思全用来帮助民主党在佐治亚重新掌权的结果。当他抱着身穿一身蓝的美蓝骑马在街上走着,微笑着轻触帽檐向路人致意时,人们也都微笑着作答,热情地跟他搭话并充满爱怜地看着小女孩。然而,她,斯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