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啰啰嗦嗦、只知怨天尤人的姑娘究竟用了什么法术,竟使这个老傻瓜这么迫不及待地去为她建个安乐窝?苏埃伦不配有这样痴情的丈夫,也不配拥有店铺和锯木厂。一旦她有了钱,她一定会高高在上,让人受不了,她决不会拿出一个子儿来帮助维持塔拉庄园。苏埃伦就是那种人!她会觉得离开塔拉庄园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只要她自己有漂亮衣服穿,她的姓名后面有“太太”这个称呼,即使塔拉庄园为了付税款而抵押给了别人,或是被烧成平地,也与她不相干。
一想到苏埃伦的终身有了着落,而她自己与塔拉庄园今后却朝不保夕,斯佳丽顿时怒火中烧,觉得人生实在太不公平了。她赶忙把脸转向马车外,对着泥泞的街道,免得让弗兰克看见她的脸色。眼看她将失去一切,而苏埃伦却——突然间,她萌生了一个念头。
决不让苏埃伦得到弗兰克和他的店铺以及锯木厂!
苏埃伦不配得到这一切。这一切应属于她。她想到了塔拉庄园,回忆起乔纳斯·威尔克森那条狠毒的毒蛇当时站在门前台阶下的情景,她便决定抓住这条浮在她人生沉船上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瑞特虽已让她失望,但老天爷却把弗兰克赐给了她。
然而,我是否能得到他呢?她茫然地望着雨景,握紧了拳头。我能否让他忘记苏埃伦而与我结婚呢?我刚才就差点儿让瑞特向我求婚,我看我准能征服弗兰克!她转向他,眨巴着眼睛。他确实长得不漂亮,她思量道,他那口牙齿太难看了,还满嘴口臭,他的年龄可以做我父亲了。再说,他这个人很神经质,既胆小又窝囊,作为一个男人没有比这更令人厌恶的了。不过,他至少是个上等人,跟他一起生活要比跟瑞特好些。他比较容易控制。总而言之,一个已落到了叫化子地步的人,哪里还能挑肥拣瘦呢。
她丝毫没有因为他是苏埃伦的未婚夫而感到良心上的不安。她是在道德全面崩溃后才到亚特兰大来见瑞特的,抢自己妹妹的情人似乎已不值得大惊小怪,眼下这种时候哪儿还顾得上为这种事烦恼呢?
这个新希望一萌发,她的脊梁骨又昂然挺直了,也忘记了那又湿又冷的双脚。她眯起双眼紧盯着弗兰克,这似乎令他感到有点吃惊。但是她又连忙低下了眼睛,因为她想起瑞特说过的话:“我记得用手枪跟别人决斗的时候,对手就站在二十步之外,他那双眼睛……这种眼神是决不会在男人心里引起热情来的。”
“怎么了,斯佳丽小姐?你冷了吗?”
“是的,”她无可奈何地说,“可不可以——”她腼腆而犹豫。“可不可以让我的手在你的衣服口袋里插一会儿?天气太冷,我的手笼都湿透了。”
“哦——哦,当然可以。你没有手套吗?哎呀,老天,我真该死,这么慢腾腾地走着,还唠叨个没完,你一定是冻坏了,想烤烤火了。驾,沙利!顺便问问,斯佳丽小姐,我光顾自己说话,也没问你一下,这么冷的天你来这儿干什么呀?”
“我刚从北军的司令部来。”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大吃了一惊,黄眉毛都竖了起来。
“可,斯佳丽小姐!那些兵——怎么——”
“圣母玛莉亚,让我编个真正顶用的谎话出来吧,”她急忙在心里祈求道。决不能让弗兰克怀疑她见过瑞特。弗兰克一向把瑞特看成十恶不赦的流氓,规矩的女人和这种人答腔危险得很。
“我去那儿——我去那儿是想看看有没有军官要买我的刺绣,好捎回家去给他们的太太。我的活儿绣得可好呢。”
他吓得一下子靠在车座背上,心里既愤懑又惶惑。
“你到北方佬那儿去了——但斯佳丽小姐!你不该去那儿的。哎——哎……你父亲一定不知道!佩蒂帕特小姐肯定也——”
“哦,要是你告诉佩蒂帕特姑妈,那我就去死!”她真的急得哭起来了。这会儿她本来就要哭了。因为她又冷又烦。她这一哭效果显著。即使她突然开始脱衣服,弗兰克也不会比这会儿更窘迫、更手足无措了。他的舌头像不听使唤似的,咕咕哝哝地叫着“唉!唉!”,还徒然地朝她打着手势。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把她的头拉到自己的肩膀上靠着,同时轻轻地拍拍她。然而他从来没有对女人这么做过,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么活泼美丽的斯佳丽·奥哈拉竟然在他的马车里哭起来了。像斯佳丽·奥哈拉这种生性高傲的人,竟然会去向北方佬兜售针线活儿。他的心像火一般地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