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轿车沿着桃树街驶来,斯佳丽赶紧往路中间靠了靠看看马车里坐的是不是熟人,因为到佩蒂姑妈家还要走好几条横街呢。马车驶近时,斯佳丽和黑妈妈赶忙探过身去,这时一个女人的头从车窗里伸了出来,一顶精巧的皮帽子盖着一头鲜红的头发,斯佳丽差点没叫出声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都认出了对方,斯佳丽连忙后退了一步。原来是贝尔·沃特林,在她把头缩回去之前,斯佳丽瞥见她的一对鼻翼不高兴地张了一下。看到的第一张熟脸竟是贝尔,真是奇怪!
“那是谁?”黑妈妈疑心地问,“她认识你,却没有跟你打招呼。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头发,就是塔尔顿家的人也没像这样——我看,这头发呀,这头发准是染的。”
“对,是染的。”斯佳丽一边简洁地回答,一边加快了步子。
“这个染发女人你是怎么认识的?我问你她到底是谁?”
“她是这城里的坏女人,”斯佳丽简略地说,“跟你说实话,我不认识她,你就不要多问了。”
“我的天哪!”黑妈妈压低嗓门说道,一面张着大嘴,好奇心十足地望着远去的马车。自从二十年前跟着埃伦离开萨凡纳,黑妈妈还没见过一个娼妓呢,她后悔刚才没把贝尔看得仔细些。
“她穿得可真讲究,坐的马车也够漂亮的,还有马夫呢,”她唠唠叨叨地说,“我真不明白,上帝是怎么想的,竟让这种坏女人享福,我们做好人的倒要饿肚子,甚至连鞋都穿不上。”
“上帝好多年前就不管我们了,”斯佳丽忿忿地说,“别跟我说上帝,母亲听了我说这话在坟墓里会不得安宁的。”
她想让自己觉得在道德方面自己优越于贝尔,但是办不到。如果她的计划进行得顺利,她不是跟贝尔处在同样的地位,并让同一个男人供养着吗?对自己作出的决定她虽然丝毫也没有后悔,但这件事情本身总使她觉得狼狈。“我现在不去想它了。”她暗暗对自己说,加紧了步子向前走去。
她们经过米德家原来的地方,那儿现在只剩下两道孤零零的台阶和一条走道,走道尽头一无所有。惠丁家原来的地方更是一片光秃秃的平地,连墙基石和砖砌的烟囱都不见了踪影,但装走这些东西的马车留下的车辙却清晰可见。艾尔辛家的砖房还在那里,还加了一层,并新盖了屋顶。邦尼尔家的屋子用一些粗糙的木板代替木瓦遮着、挡着,虽然一副破破烂烂的寒酸相,但看上去还过得去。但这两家的窗户里却不见一张脸,门廊下也不见身影,这反倒让斯佳丽高兴了。她眼下不想跟谁说话。
接着,佩蒂姑妈那幢红砖石板屋顶的房子在眼前出现了,斯佳丽的心怦怦跳个不停。老天爷没把这座房子夷为平地、弄得无法修复,真是谢天谢地!这时有一个人手臂上挽着菜篮子,从前院走了出来,那正是彼得大叔。他见斯佳丽和黑妈妈蹒跚而来,黑脸上露出了惊异的微笑。
我简直要亲吻这老黑傻瓜了,见到他真是太高兴了,斯佳丽愉快地想道。于是她大声喊着:“赶快去把姑妈的头晕药拿来,彼得!真的是我!”
那天晚上,佩蒂姑妈的餐桌上照例是玉米粥和干豆子。斯佳丽一边吃着,一边赌咒道,等她重新有钱了,是决不会让这两种食物出现在她的餐桌上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得重新弄到钱,而且还不只是仅仅够付塔拉庄园税款的数目。总有一天她一定会用某种方式弄到大笔的钱,哪怕是去杀人也在所不惜。
在餐室的黄色灯光下,她问起了佩蒂姑妈家里的经济状况,她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从查尔斯家借到她急需的那笔款子。问题提得并不转弯抹角,可佩蒂姑妈因为家里有人可以聊天,高兴得什么似的,竟然不觉得问题提得太直截了当了。她当时就哭了起来,并开始诉说自己的种种不幸。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的那些农场、城里的房产和现钱都到哪里去了,在不知不觉中这些东西丢得一干二净。至少亨利伯伯是这样告诉她的。他没法儿支付她全部产业的税款,所以除了现在住的这栋房子,其它东西全没了。不过佩蒂没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其实连这栋房子也从来都不是她的,它是玫兰妮和斯佳丽的共同财产。亨利伯伯现在也只能给这栋房子纳税,此外每月还支付给她一点生活费,尽管拿他的钱很丢脸,但她也无可奈何,只能这样了。
“亨利总说他负担太重,加上税率又这么高,实在有点入不敷出。当然,也许他是在骗我,他的钱多得很,就是不肯多给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