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耳朵里响起一阵奇怪的嗡嗡声,就像把海螺壳凑在耳边听到的一样,在这嗡嗡声里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自己怦怦心跳的声音。她仿佛融化在他的身躯里了,有好长好长时间,他俩的身体融合在一起,他贪婪地吻着她,好像永远难以满足似的。
后来他突然放开了她,她觉得站立不稳,便抓住了栏杆不让自己倒下。她抬起一双燃烧着爱情和胜利之火的眼睛看着他。
“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你说——说吧!”
他的双手仍按在她的肩上,她觉得他的手在颤抖,她喜欢他这样颤抖着。她热切地将身子向他靠过去,但他却稍稍推开她打量着她,眼睛里那种漠然的目光已完全消失,但却充满着挣扎、绝望、饱受煎熬的神情。
“别这样!”他说,“别这样!如果你再这样,我就马上要你了。”
她笑了,笑得既欢欣又热情,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忘记了一切,只想着他的嘴唇贴着自己的嘴唇的感觉。
突然,他抓着她的身体摇晃起来,直把她的黑头发摇散到肩上,那样子就像在对她——也在对他自己大发雷霆似的。
“我们决不能这样!”他说,“告诉你,我们决不能这样!”
看起来好像他再这样摇晃她,她的脖子就会啪地一下折断了似的。她的眼睛被自己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她拼命挣脱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小的汗珠,两只手发痛似的痉挛着,那双敏锐的灰眼睛也正看着她。
“这都是我的错——没你一点儿错。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再发生了,我决定带玫兰妮和孩子走了。”
“走?”她痛苦地喊道,“哦,你不能走!”
“我要走,非走不可!你以为在经过了这样的事情以后我还能在这里待下去么?何况这样的事可能还会发生,到时候——”
“可是,阿希礼,你不能走。你干吗要走呢?你是爱我的——”
“你要我说这句话吗?那么好吧,我说。我爱你。”
他突然模样很粗野地凑近她,倒吓得她直往围栏边退去。
“我爱你,爱你的勇敢,爱你的顽强,爱你烈火般的情感,爱你毫不留情的冷酷。如果要问我爱你有多深,那我可以告诉你,爱到刚才差点要凌辱这幢盛情供我和我一家人容身的房子,爱到几乎忘记了我那世上少有的贤妻,爱到几乎就在这泥地上要了你了,把你当成——”
她在乱成一团的思绪里挣扎了一会儿,心就像被冰棱刺了一下,又冷又痛。她断断续续地说:“如果你心里那样想,而竟然没有要了我——那说明你并不爱我。”
“我永远也无法让你明白。”
他们面面相觑,默默不语。突然,斯佳丽打起寒战来,仿佛刚刚长途跋涉归来,刚刚发现正是严冬,刚刚发现周围是一片荒芜凄凉,她觉得冷极了。同时她也发现,阿希礼脸上重又出现了平时她所熟悉的那种冷漠的神色,但夹杂着痛苦和悔恨,严冬又回来了。
她本想立刻转身离开他,跑回屋子里躲起来,但是她已经精疲力竭、动弹不了了。甚至连说话也没了力气。
“什么都完了,”过了很久她才说道,“我是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什么值得爱的了。没有什么值得去争取的了,你已经变了,塔拉庄园也快失去了。”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块红土来。
“不,不会什么都没有的,”他说,脸上又重新泛起一丝熟悉的微笑,像是在嘲弄她,同时也在嘲弄自己似的。“有一样东西你爱它甚于爱我,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那就是塔拉庄园。”
他抓起了她一只疲软的手,将那团潮湿的红土塞进那只手里,然后合上她的五个指头。这时他的两只手已经没有了一点激情,她的两只手也没有了。她看了一会儿手里的红土,全然不懂其中的意味。她又看了看他,于是便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他的精神状态是非常健全的,无论是她那双充满激情的手,还是任何其他的手,都不能瓦解它。
即使死他也决不会离开玫兰妮的。即使到死他都对斯佳丽怀着火一般的感情,他也会竭力设法和她保持距离,决不会和她干那勾当的。她永远也不可能打破那层盔甲。对诺言、友情、忠诚和荣誉,他看得比她更重。
手里那块红土让她觉得很冷,她又低下头去看着它。
“是的,”她说,“我还有这个。”
起初,这些话丝毫没什么意义,红土不过是红土罢了。但是,她自然而然地想到塔拉庄园四周那茫茫一片的红土来,觉得它非常珍贵,这是她费了多大劲才保存下来的啊。如果希望今后也能保存它,她还得进行多么艰苦的斗争啊。她又望了他一眼,心里不免有些诧异,他那汹涌的激情哪儿去了呢。她能思考,但已没了知觉,对阿希礼,对塔拉,她都没知觉了,因为她的一切感情都已枯竭了。
“你用不着离开,”她明明白白地对他说,“我不会让你们大家挨饿的,就因为我一直在拼命讨你喜欢。这样的事今后也决不会再发生了。”
她转过身,开始穿过高低不平的田野朝屋子走去,一面伸手在脖子后将头发挽成一个髻。阿希礼目送着她离去,看着她边走边把两只瘦削的肩膀抬得高高的。这姿势比她说的任何话都更让他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