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种主题型的动机及其一个贯穿始末的虚构型的故事,与这一模式既相关又相偏离的是大量的‘插曲式叙事’风格。而插曲式叙事又是从百科全书这一模式中派生出来的。”[3]这种插曲风格在《战争与和平》中被广泛地运用。在《战争与和平》中,托尔斯泰始终抱着这样一个主题型的动机——关于对历史、对人类生活的认识所要做出的阐述。他的这一阐述常常是借助于插曲式叙事来完成的。而在故事情节的叙事过程中往往又夹带着无数的小片段和场面的描写,比如打猎的场景。这些小画面透露出来的信息不断地充实和延伸着这部小说。它们看似随意添加的、然而又是精心设置的叙述构成了文本的对应性和整体性。最终编织成了百科全书式的画面,铸就了这种百科全书式的叙事风格。
《战争与和平》中百科全书式的叙事风格无疑拓宽了它的叙述空间。在《长篇小说的话语》一文里,巴赫金则把“镶嵌体裁”视为小说引进和组织杂语的一个最基本的功能。巴赫金认为,长篇小说允许插入各种不同的体裁,无论是文学性的体裁,还是非文学性的体裁。因为,镶嵌体裁能够深化小说的一种百科全书式风格的倾向。
《战争与和平》中的叙述是被隐去了叙述人个性的声音。这和它的百科全书式的叙事风格是相关的。因为,“百科全书式的小说的叙述是一种非个人化的叙事……作者只是一个中介,一个代言人,而非一个个体的或个性化的人。”[4]正像罗兰·巴特在《作者的死亡》中所谈到的那样——作者是由我们的社会所产生的。而我们的社会本身正如一部百科全书。
1、独特的叙述力量
《战争与和平》里的许多事件是再简单不过的了。除了战役,就是我们读来十分亲切的家庭生活中的日常事件:亲人之间的谈话、节日庆祝活动、跳舞、玩牌、狩猎、离别和重逢等等。正是这些普通的事件在托尔斯泰的笔下却显示出特有的叙述性的力量。
能够打动我们的正是它清晰的形式和浑然一体的组接。《战争与和平》中大大小小的几百个人物都能实实在在地挺立着,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不像读其它的小说那样,读者的兴趣只集中在几个主要人物身上。在《战争与和平》中,每一个人物,即使是次要的人物,也都是他自己序列中的主人公。小说中,无穷无尽的人物世界也都服从于一种投射在整个作品中的纵向聚合结构。因此,《战争与和平》的读者需要把注意力分给更多的人物。在将一组事件过渡到另一组事件、一批人物过渡到另一批人物的过程中,托尔斯泰处理得相当自然、巧妙,使得读者仿佛只是在跟踪一条单独的叙述线条来进行阅读。
此外,托尔斯泰突出的表现现实生活的能力,使得《战争与和平》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战争与和平》的魅力亦在于它的叙事是有个性的。
描写各大战役时,托尔斯泰不是描写战争的全部,而是偏重于描写历史事件对小说中的人物所产生的印象。写申·格拉本战役更多的是描写战争给安德烈留下的虚无和破灭的印象;而奥斯特里兹战役的描写则主要是想表现它对尼古拉的影响;写沙皇在莫斯科的出现,是描写它引发了别佳参军的情绪;写法军入侵时人们的反应,是为了更好地流露娜塔莎在感情上的波动。
托尔斯泰能够很好地抓住各种气氛。比如,罗斯托夫家浓重的家庭气氛;军队医院里死寂、腐烂的气氛……进入各种气氛里的人们,或是从一种气氛转入另一种气氛里的人物,必然会受到这些气氛的影响。安德烈在罗斯托夫家充溢着爱的气氛里也闻到了自己内心的爱情气味。尼古拉在军队医院里也嗅到了战争的另一种消极的意味。而我们读者也随着这些人物正经受着这些阵阵袭来的气氛的层层影响。
《战争与和平》中的描写力量并不倚重戏剧性的部分,而在于叙述性的部分。它没有情急直下的情节,有的只是缓缓的故事进展。在这里,我们看到这部小说的艺术重心并不在于出场的人物是怎么说的,而在于他们说了些什么。
《战争与和平》显然是以一种迂缓的步调展开,并没有猛烈的情节转折,大致是沿着人物的日常生活的轨道笔直地进行着。但是,沿着这条轨道托尔斯泰随时随地地创造出那些带着内在的精神必然性从人物所达到的具体发展阶段中产生的场面和细节。在《战争与和平》中,场面和细节的叙述力量不可小觑。虽然在表面上场面和细节并不是最重要的部分,然而它们彼此息息相关,为结构提供了媒介。比如,安德烈垂死时的种种场面和细节形成了一种强度,由外而内地、一步一步地在情绪的不断发生中传达出来,在平静的表面之下波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