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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受到冷落,我成了孤儿

我打心底里能感受到亲爱的老保姆的真诚和忠实,尽我所能地向她表示感谢,可是一切并不是那么尽人意,因为那天早上她搂着我脖子说这些话,而我就要在那天早上回家,就要在那天早上和她及巴吉斯先生坐车回家。在大门口,他们难舍难分地离开了我。眼见着车走了,载走了皮果提而把我留在那些老榆树下看着那幢房子,看那幢里面再没有一张表现出爱心或欢喜来看我的脸的房子,那是种非常奇怪的景象。

我便落得被冷落了,那情景我一回想起就不能不伤心。我立刻陷入孤零零的境况——没有友爱的关注,没有同龄孩子为伍,除了自己无精打采地想来想去,没任何可以相伴——我此刻写作时,那境况似乎还向这纸上投下了阴影。

我宁愿被送进有史以来最严厉的学校!——不论在哪,不论怎样,也还能教点什么!可我看不到有丝毫这种可能。他们讨厌我,他们阴沉沉地、不断地、冷酷地冷落我。我想,默德斯通先生当时在经济方面有些困难,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相干。他容不得我;我深信他竭力想把我打发掉并推掉他对我负的责任——他干成了!

我并没受到明显的虐待——没挨打,没挨饿,但我所受的伤害并没有减少变轻。我受到的是有系统的、无人情可言的伤害。一天又一天,一星期又一星期,一个月又一个月,我被冷酷地冷落。想起这时,我有时想不知一旦我病了,他们会怎么样;是不是会任我躺在冷清的屋里,一如既往地孤独、憔悴,是不是会有人把我从那儿救出去呢。

默德斯通先生和小姐在家时,我和他们一起吃饭,他们不在时,我就自餐自饮。我可以随意在住宅附近走来走去,他们只是妒忌我结交什么朋友,也许他们认为,我交了什么朋友就会对这人诉苦了。为了这原因,尽管齐力普先生常请我去看他(他是个鳏夫,他那位娇小而长着浅色头发的太太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在我想来,他太太总和一只灰蒙蒙的三色猫联系在一起),让我在他那外科诊室里过一个下午,读我从没读过而发出药香的一些书,或在他温和的指导下在一个药钵里擂捣点什么,我还是很少有这份幸福的享受。

为了同样理由,无疑还加上他们从前对皮果提的仇恨,他们几乎就不许我去看她。皮果提信守她的应许,每星期都来看我,或在附近什么地方与我相会,而且她从没空手来过。但是我因为请求去她家去看她而受拒绝,这样的失望于我太多也太苦。只有很少几次,经过很长一段间隔后,我才被许可去那里!于是我发现巴吉斯先生有那么点算个小气鬼,或是像皮果提说的是“有点小心眼”。他把很多钱藏在他床下的箱子里,却诳称那里面只有衣和裤。他的钱财在这个金库被收藏得好不隐蔽严实,想要出一个小钱也得花心思来哄骗;因此,为了每个星期六的开销,皮果提准备的那长而周密的计划比得上政治阴谋[20]

在所有这些日子里,我感到希望破灭和完全彻底地被冷落,如果没有那些旧书,我一定会十分苦恼了,对此我毫不怀疑。那些书是我唯一的安慰,我忠于它们有如它们忠于我一样,我反复读这些书,不知读了多少遍。

这时,我生命中又一阶段正在向我走近。只要我还能记起什么,我就不会忘记那个阶段。对于那一阶段的回忆常常不由我去想就涌现我面前。像鬼魂一样,纷扰了我的快乐时光。

一天,带着由我那种生活酿成的无精打采和默默思考的神情,我到外面什么地方转了一圈,就在快到我们房子的一个巷口拐角处,我碰到正和一个先生走来的默德斯通先生。我心慌意乱,正要从他们身边溜走时,那先生叫道:

“哦!布鲁克斯!”

“不,先生,是大卫·科波菲尔。”我说。

“别指教我。你就是布鲁克斯。”那人说,“你是谢菲尔德的布鲁克斯。这就是你的名字。”

听到这话,我更仔细地端详这人。我记起了他的笑声,我知道他就是奎宁先生,以前——我毋需记起那是什么时候——我曾和默德斯通先生去罗斯托夫特看过他。

“你过得怎么样,在哪受教育,布鲁克斯?”奎宁先生道。

他已经把手放在我肩上,让我转过身来和他们一起走。我不知道回答什么好,犹豫地看了看默德斯通先生。

“现在他待在家里,”默德斯通先生说,“他没在任何地方受教育。我不知道把他怎么办好。他是个麻烦。”

和旧日一样阴冷险恶的眼光又落在我身上停了一会;然后他皱皱眉,眼光暗下去转向别处。

“嗯!”奎宁先生说着看看我们两人——我觉得是这样——“好天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