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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受到冷落,我成了孤儿

总之,他们结婚了。他们去教堂正是为了这事。皮果提决定悄悄静静地举行婚礼,没有任何人观礼,只有牧师做主婚人。巴吉斯先生猛一下把他们的结婚消息向我们宣告时,皮果提有点慌乱,一个劲地搂我挤我以示她对我的爱不会有半点受损。但不久她就平静了,并说她为这总算过去了而高兴。

我们驱车来到一条支道上的一家小旅店里,那儿已为我们准备好了,我们在那儿舒舒服服吃了午饭,很称心地过了这一天。就算皮果提在过去的这十年里每天结次婚,她也不见得会像此刻那样把这看得稀松平常;结婚并没改变她什么,她仍完全和婚前一样:喝茶之前,她带着小爱米丽和我去外面散步,巴吉斯先生则很有哲学家风度地吸着烟斗,我猜想他是快乐地沉浸在对幸福的遐想中了。如果此话不错,那这番遐想使他胃口大开,我记得很清楚,他在吃午饭时吃了好多猪肉和青菜,还把一只鸡啃得干干净净,但喝茶时他仍兴冲冲地吃了不少煮咸肉,他吃了这么多还没事一样。

从那时起,我常常想,那婚礼多奇特、多么简单,又多么不同寻常!天黑不久,我们又上了车,望着星星,谈着星星,自在惬意地回家去。我成为他们的主要讲解人,让巴吉斯先生大长了见识。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他对我告诉他的一切都坚信不疑。由于对我怀着深深敬意,他当时就当我面对他妻子说我是个“年轻的洛休斯”,我想他是想说天才儿童吧。

我们把星星这话题耗尽后(或者说我把巴吉斯先生的神智耗尽后),小爱米丽和我就用一块旧包袱包把我俩包裹起来,披着它一直坐回家。哦,我多爱她!如果我们结了婚,不管去了什么地方,能生活在树林和田野中,永不长大,永不世故,永远是小孩,手拉着手在阳光和盛开着鲜花的草地上走来走去,夜来就睡在青苔上进入纯净安宁的睡乡,死后由鸟儿来埋葬,那是多幸福啊(我想)!一路上,我心中一直怀有这样的画面:这画面上没有现实的世界,却由我们的天真之光照耀得明如远星那样绰约迷离。至今想到小爱米丽和我对皮果提的婚事怀着那么纯洁的两颗心,我都好高兴。想到众爱神和众快乐之神使那场婚事进行得朴实又快乐,我都好开心。

喏,很晚了,我们这时又来到那条旧船前了;巴吉斯先生和太太对我们道完再见就快乐地往他们自己的家赶去了。那时,我第一次觉得我失去了皮果提。如果不是和小爱米丽同在一个屋顶下,我一定会心痛如裂地去睡的。

皮果提先生和汉姆对我的心思了解得清清楚楚,便用宵夜和他们那好客的热情来设法驱去我的痛苦。小爱米丽走过来,挨着我坐在柜子上,我那次客居期间她就这样做了这一次;这的确是个奇妙日子的奇妙收场。

那正是晚潮期。我们上床不久,皮果提先生和汉姆就去捕鱼了。一个人被留在那孤零零的房子里做爱米丽和高米芝太太的保护人,我勇气十足,巴不得有一头狮子或一条蛇或任何恶毒的妖怪来进犯,我可以打败它,从而获得荣耀。可是那一夜没有那类东西在雅茅斯的海滩上游荡;我只好自己尽最大可能提供最佳代替它的玩艺,因此我一直到早上还在做有关毒龙的梦。

皮果提和晨光同时出现;她还是那样在我的窗下叫我,好像那车夫巴吉斯先生也不过是彻头彻尾的梦而已。早饭后,她带我去她自己的家,那是个精致的小家。那里所有的可动产中,最引我注意的是客厅里一个黑木旧书柜,它有一块缩进去的顶板,抽出来打开放下就是张书桌了。它里面放有一部四开大本的由福克斯著的《殉道者行传》。我马上发现了这本宝书(我现在连里面的一个字也不记得了),并马上就攻读起来;以后我只要来到这里,总要跪到一张椅子上,打开装有那宝书的柜子,把胳膊伸到桌上,把这书从头认真读读。恐怕引我入胜的主要是那许许多多令人心惊胆颤的恐怖图画。不过,从那以后直到现在,在我心中,殉道者和皮果提的房子就分不开了。

就在这天,我告别了皮果提先生、汉姆、高米芝太太和小爱米丽。在皮果提家的一间小屋里宿夜。那小屋的床头架上放着那本鳄鱼的书,皮果提说那小屋永远是我的,永远会为我保持原样。

“不管年轻还是衰老,亲爱的卫卫,只要我活着,我住在这屋顶下,”皮果提说,“你就会发现它像我随时等你来的样子。我会每天收拾它,就像过去收拾你从前那小房间一样,我亲爱的;就算你去中国,你在外边的日子里也可以一直想到它还是保持原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