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单独在房间等着。埃玛·简心情不好,泪眼汪汪的。她一直在想:这是她们整个甜美、亲密相聚中的最后一天,结束的时刻好像到来了。因为昨天莫里森先生已经给丽贝卡提供了两个职位,供她选择,一个是教寄宿学校的较年轻的女孩子唱歌,做柔软体操,并兼管她们练习钢琴。第二个是:到埃奇伍德中学做助理工作。两处的工资都不算高,但前者有教学之利,马克斯韦尔小姐认为那可能是有价值的。
当举行毕业典礼仪式的钟声在过道里回响,宣布五分钟之内,全班要一起进入教堂时,丽贝卡的心情,立刻从激动而转为崇敬。她把手放在胸口,在窗户边无声地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时刻来到了,埃米,”她马上说,“你还记得在《佛罗斯河上的磨坊》里,当马吉·图利维尔在身后关上了童年的金色大门的时候的情景吗?我几乎可以看见大门在摆动,几乎可以听见门在咯咯地响。我不知道我是高兴呢,还是难过。”
“我才顾不上它们怎样摆动,怎样响呢!”埃玛·简说,“只要你同我站在门的同一边,那就好了。但是我们将不会,我知道,不会的!”
“埃米,你可不要哭啊!因为我就要哭了!要是你能同我一起毕业,那该多好啊!这是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注意!我听到了车轮滚动的隆隆声!人们将要看到我们现在盛大的惊奇场面!拥抱我一下,祝我好运,亲爱的埃米,小心点儿抱我;记住我们穿的薄平纹布衣服是不结实的!”
从波特兰来的正向教堂走去的亚当·莱德,十分钟后突然来到大街,在路旁的一棵树边停下来。他是被他前所未见的、如画的场景的美丽所吸引。丽贝卡当班长的这个班,不像是按常规办事的,没有两个、两个一排进入神学院的教堂,而是选择了乘坐装干草的大马车,就地前进。大马车用绿色的葡萄藤和一束一束的、长茎的、田里的野雏菊装点着,那是新英格兰草地上最鲜艳、最吸引人的东西。每一寸栏杆、车身、甚至车的轮辐,都用黄的、绿的和白的花草交织、缠绕着。两匹白马拖着车,缰绳是用花装饰的;坐在花树下、枫树枝上的,是班上的十二名女同学;十个男同学则行进在车的两边;衣襟纽扣孔中别着他们的班花——一朵一朵的雏菊。
丽贝卡坐在有绿藤遮盖下的凳子上赶着车,看起来,同坐在皇帝的宝座上没有多大的差别。没有女孩子穿白色平纹布衣服的,没有一个十七岁、幸福的女孩子,不是穿得花枝招展的。这有着优越的家庭环境的十二位乡村小姑娘,当六月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小孔,照在她们无遮掩的头上,展现她们明亮的眼睛,她们鲜嫩的面颊,她们的笑容和脸上的酒窝时,她们显得十分美丽。
丽贝卡,当亚当取下帽子,向着美丽的活动画面招手致敬之时,他想:丽贝卡高挑苗条的身材,若有所思的眉宇,脸上显现的年轻欢乐的神情,黑色发辫上的束带,这也许是年轻的缪斯或是罗马女预言家西比尔的降临。那用花装饰的干草架,连同马车装载的花季的少女们,兴许是画的一幅“人生的早晨”的寓言画。这一切从他身边过去了。当他站在古老的村庄街旁的榆树下,也就是半个世纪前,她妈妈走过的街道。当他同人群一起转向教堂时,他听到了微弱的抽泣声。在靠近他站的花园的树篱后面,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被遗弃的人,鼻子端端正正的,栗色的头发,蓝眼睛,这人似曾相识。他走进门去并说:“你怎么啦!埃玛小姐。”
“哦!是你吗,莱德先生?丽贝卡怕我损坏了我的容貌,不让我哭,但我进去之前,只有这一次哭的机会了,不好看就随它去。毕竟,我只需要同学校的学生一起唱歌了。我没有毕业,我就要退学了!我并不在意这些,而仅在意,我要与丽贝卡分开了,这我可受不了!”
两人一起走着,直到他们到达教堂之前,亚当一直在安慰闷闷不乐的埃玛·简。毕业典礼的仪式总是在教堂里举行的。室内挤满了黄色、绿色、白色的装饰,空气闷热,透不过气来。演说稿、歌曲、朗诵,自从盘古开天地,都是千篇一律,多有雷同。人们经常担心这些年轻人,在这种场合下说出的陈词滥调的重压,会把讲台压垮。然而,人们也不好不恰当地过于苛求。因为看到那些男孩、女孩,那些年轻、充满希望的明天的创造者们,人们对他们的轻蔑就会消除。听着那些演说词,我们拼命打哈欠,但因为多彩的梦幻在他们眼里闪耀,对未来年月肯定会带来不可避免的压力,他们并无惧怕,因此,我们对演说词的作者们,充满了同情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