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话头转到我在威尼斯的朋友们身上来了,我就不该忘记一个与他们相关的一个人,我与他的交往,与其他人的交往比起来,持续的时间要长得多。我说的是戎维尔先生。他从热那亚回来以后,继续通过各种方式向我表达他的情谊。他非常喜欢和我相处,喜欢听我谈意大利的事情以及蒙太居先生的疯狂蠢笨之举。因为他和外交部有些联系,所以也听说了很多蒙太居先生的独家逸闻。我也非常乐意在他家里见到我的老同事杜邦,他在他所在的省买了个官做,有时候会因公出差到巴黎来。戎维尔先生对我越来越热情,而我也开始对他有点厌烦了。尽管我们两家住得很遥远,但是只要我有一个星期漏了到他们家去吃饭,他就会对我不满。而他每次到戎维尔领地去的时候,他总是要我和他一起去。但是自从有一次在那儿住了漫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的一个星期以后,我就再也不愿意到那儿去了。当然,他是一个正派而又易于相处的好人,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比较可爱,但是他没有什么头脑。他仪表堂堂,多少为自己的潇洒外表而得意洋洋,这一点很让人生厌。他有一套很独特的收藏,很可能是这类收藏中独一无二的。他在其中投注了极大的心血,他也希望他的朋友们能够对此感兴趣。但有时候,朋友们对他的这个收藏却提不起兴致来。这是近五十年来非常完整的一套宫廷和巴黎综艺节目集锦。其中有很多逸闻趣事可供发掘,而在其他地方,你却看不到这样的逸闻趣事。这是法兰西历史的一个集中记录,在任何其他国家人们都不会想到这一点。
在我们正打得火热的时候,有一天我去他家,他却很冷漠地接待了我,根本不像他平常的样子。因此,在给了他一个机会解释、甚至请求他给我解释之后,我走出了他的家门,决计再也不踏进他的家门半步。这么多年来,我保持住了这个决心。因为在曾经受到过冷遇的地方,我是很少再次露面的,而且这儿也没有狄德罗为他辩护了。我绞尽脑汁想知道,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但是左思右想怎么也找不出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他。我相信,我每每谈及他和他的家人,无不用最为尊敬的字眼,因为我真诚地依恋着他。而且,我除了说他的好话以外,从来没有数落过他的不是,我一直恪守不移的法则就是,凡是在谈到我到访过的人家的时候,措辞方面一定要尊敬别人。
最后,经过长时间的冥思苦想以后,我有了如下的猜测: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戎维尔先生邀请我到他认识的几个女孩子那儿吃饭,在座的还有两三个外交部的职员。他们都是很正派的人物,外表看起来不像浪荡子,举止也全然不像浪荡子。我敢发誓,我这方面,我整个晚上,都在悲戚地思索着他们这些可怜家伙的不幸命运。因为是戎维尔先生请的客,所以我没有凑份子出饭钱;又因为我没有给机会让她们获得我支付报酬的机会,所以我没有给那些女孩子任何东西。我们一起离开了,每个人都兴高采烈,气氛好得不得了。自那以后,我就没有再拜访过那些女孩子了。那次晚餐之后,我也没有见过戎维尔先生。过了三四天的样子,我到戎维尔先生家去吃饭。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受到了上文我提到的那种冷遇。我找不出其他原因,只能把他对我的冷遇归因于与这次晚餐相关的一些误会。加上我发现他不愿意向我解释其缘由,因此我打定主意,再也不去看他了。但是我依然把我的作品寄给他,他也时常给我捎来他的问候。有一天晚上,我在戏剧院的休息厅遇见了他,他很客气地责备我没有去看他,但是这也没有使我再回到他的身边。因此整个事情看起来,与其说是分道扬镳的绝交,倒不如说是两人在生闷气。然而,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也从未听到过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好几年没有来往,而事隔多年想再去重修旧好,实在是太晚了。这就是我没有把戎维尔先生列入知己名单的原因,尽管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他们家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