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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9)

忏悔录

就这样,在和一个女人保持了那么长久的友谊,而对另一个女人有过那么强烈的爱恋之后,我在一天之内先后和她们告别了。其中一个此生未再相见,而另一个只见过两次。我将在后面叙述这两次见面的情形。

她们走了以后,我陷入了极为窘迫的境地,不知道如何去完成那么多紧迫而又相互矛盾的义务,它们都是由我过去的愚蠢之举造成的。依我的天性,如果有人在我面前提出日内瓦之行的建议,只要我予以回绝,之后自己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呆着,不用再多说什么了。但是,我却非常愚蠢地将这事弄得不可开交,只有搬离退隐庐才能避免对其作进一步的解释。但是我又跟乌德托夫人保证过,我不会搬出退隐庐,至少眼下不搬。而且,她曾要求我向我的那些所谓的朋友解释一下,为何我要拒绝这次旅行,以避免有人归咎于她。不过,我无法做到既说出真相而又不伤害到埃皮奈夫人;而就她对我所做的一切而言,我是应该感谢她的。我思来想去,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残酷而又无法避免的选择:要么对不起埃皮奈夫人,要么对不起乌德托夫人,要么就是对不起我自己。我选择了对不起我自己。我大胆地、毫无保留绝不逃避地做出了这一选择。我怀着一种慷慨激昂的情绪,一定要洗刷干净那些把我逼到这种绝境的过错。这种自我牺牲,我的仇家们是懂得如何利用的,也许他们正等着我这样做呢,它使我名声扫地,而且由于他们的努力,它将公众对我的尊敬剥夺干净了。但是它却使我恢复了对自己的尊敬,并给了处于重重磨难中的我以安慰。大家将会看到,这不是我第一次作出类似的自我牺牲,也不是人们最后一次利用它来攻击我。

格里姆是惟一看上去与此事没有任何瓜葛的人,因此我决定向他申述。我给他写了一封长信。在信中我说明,把这次去日内瓦的旅行当作是我的义务,实在是有些荒唐可笑。我还说,如果我陪她去,不光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会平添麻烦,而且也会给我自己带来不便。我抵不住诱惑,在信中流露出我知道真相的意思,而且让他知道,我对一件事觉得很奇怪,那就是人们都希望我陪同前往,而他却可以不去,甚至别人连提也不提他。在这封信里,因为我不能直接说出我的理由,就不得不常常在那儿东扯西拉,因此,在社会上一般人看来,是我做得不对。但是,这封信对于像格里姆这样的人而言,却是含蓄与审慎的典范,因为他们是了解我没有说出来的事实真相,并深知我的做法之正确的。在假定我的朋友们都抱有和狄德罗一样的意见,以便暗示乌德托夫人也曾有此想法时,我甚至不怕引起人们对我的又一个偏见。乌德托夫人确实曾经这样想过,这不假。但是我没有提到她后来在听过我的理由之后就改变了看法。为了让她不被人怀疑曾与我串通一气,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这一点上对她表示不满。

在这封信的结尾处,对收信人表示了极大的信任,这种信任,换了其他任何人都会为之而感动的。我敦请格里姆仔细考虑我的理由,并把他的意见告诉我。我同时还明确地向他说明,不管他的意见如何,我都会听从的。我的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哪怕他的意思是要我去;因为既然埃皮奈先生会在旅行中陪伴他的妻子,那么我再陪着去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而在此之前,他们首先是想把这个差使交给我,在我拒绝之后,才找到了他。

格里姆过了很久才给我回信。他的信写得很离奇,我把它转录在下面(见信函集A,第五十九号):

埃皮奈夫人出发的日期推迟了。她的儿子生病了,必须等他痊愈。我会仔细考虑您的来信。您安静地呆在您的退隐庐吧,我会及时把我的意见告诉您的。由于她近几天肯定不会动身,因此不用着急。在此期间,如果您觉得有必要的话,您可以向她提出您愿意为她效劳,不过在我看来提不提都一样,因为我同您本人一样了解您的处境,我敢肯定她一定会对您的提议作出恰当的答复的。我觉得您这样做的惟一好处就是您可以对那些敦促您去的朋友们说,您之所以没有去,并不是因为您没有主动提议过。此外,我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说“哲学家”是大家的代言人,为什么因为他建议您去,您就觉得您所有的朋友都是这样想的。如果您写信给埃皮奈夫人,她的答复就可以作为您对所有那些朋友的反驳,因为您心里老想着要反驳他们。再见了,问候勒·瓦瑟太太和刑事犯。

读了这封信,我大为震惊,焦虑不安地想搞清楚它究竟是什么意思,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他不直截了当地回复我的信,反而花时间去仔细考虑,仿佛他以前花在那上面的时间还不够多似的。他甚至还通知我,让我耐心地等待。仿佛有什么难题需要解决似的,又仿佛他在刻意阻止我们猜透他的意图,直到他本人愿意告诉我们为止。所有这些提防、拖延和神秘,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这样来报答别人的信赖吗?这像是正大光明的行为吗?我竭力想找一个对他有利的解释,却徒劳无功,怎么也找不到,不管他有什么意图,他的地位都让他很容易将其实现;如果这个意图与我相反的话,我所处的地位却使我无法对其加以阻止。他是一位声势显赫的亲王家里的红人,在上流社会中广交朋友,在我们共同的交际圈里说话一言九鼎,以他惯常的机巧,很容易就能使他的所有机器开动起来。而我呢,一个人独自呆在退隐庐,远离一切,没有人给我出主意,不跟外界打交道,因此我别无他法,只能等待,只能安安静静地呆着。我只不过给埃皮奈夫人写过一封信,问候她儿子的病情,信写得极其客气,但是并没有上人家的圈套,没有提议陪她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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