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担心有人会误解我的行为,但是,我敢说,像您那样的一颗心是不敢把我往坏处想的。如果我跟别人没什么两样,也许他们会把我说得好一点。愿上帝保佑,别让我得到他们的赞扬!让那些恶人去窥探我,揣测我好了。我卢梭从来就不怕他们,您狄德罗也从来不会听信他们的。
您说,如果您的便条让我觉得不舒服,就让我把它扔进火里,以后也别再去想它。您以为我会如此轻易地忘掉从您那儿来的东西吗?我的亲爱的朋友,您在让我痛苦的时候,太不顾惜我的眼泪了,就像您在劝我关爱身体时太不顾惜我的生命和健康一样。如果您能改掉这一点的话,您的友谊就会让我感到更加甜蜜,而我也就不会那么让人可怜了。
我一走进埃皮奈夫人的房间,就发现格里姆和她在一起,我高兴极了,便把这两封信读给他们听。我的声音既宏亮又清晰,英勇无畏得令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念完之后,我又说了一句,也一样地咄咄逼人。我发现他俩看到一个平时那么懦弱的人竟然如此大胆,都惊愕万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我还特别看到那个傲慢的人低下了头,不敢正视我那愤怒的目光。但与此同时,他肯定在内心深处发誓要置我于死地,而且,我坚信,他俩一定是就此达成一致意见之后才分开的。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我终于从乌德托夫人那儿接到了圣朗拜尔的回信(见信函集A,第五十七号),信上注明写于沃尔芬毕台尔,日期是在他病倒后不几天。我写给他的信在路上耽搁了好长一段时间,所以他的回信日期也很晚。这封回信给了我一些此时此刻极度需要的安慰,它里面充满尊敬和友爱之意,因而给了我做不辜负他们这番盛情之事的勇气和力量。从这个时候起,我就开始严守本分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圣朗拜尔那么通情达理、那么宽宏大量、那么正直坦荡,我一定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严冬将至,人们开始纷纷离开乡下。乌德托夫人通知了我她打算来山谷向我告别的日期,并约我去奥博纳和她相见。这一天正好也是埃皮奈夫人离开舍弗莱特到巴黎去为她的旅行作最后准备工作的日子。幸好她是早上动身的,因此在送走她之后,我还来得及和她的小姑子一起共进午餐。我的口袋里装着圣朗拜尔的信,我一边走,一边读了好几遍。它就像一面盾牌,挡住了我的软弱。我下定决心,从此以后,只把乌德托夫人看作是自己的朋友和自己朋友的情妇,我果真做到了这一点。我和她单独呆了四五个钟头,心里感到一种无比美妙的平静,即便就享乐而言,这种平静也比我以前在她身边所感受到的那种不时袭来的狂热之情要更加妙不可言。因为她很清楚我仍然痴心不改,所以她非常感激我为克制住自己的感情而作出的种种努力,因而也对我更为尊敬,而我也就很欣慰地看到,她对我的友谊并没有消逝。她告诉我,圣朗拜尔很快就会回来,他虽然差不多快康复了,却再也无法承受战争的辛劳,正准备退役,以便回到她的身边,过一种安安静静地生活。我俩商定了一个我们三人亲密相处的美好计划,而且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计划能长期执行下去,因为它的基础是所有那些能把几颗正直而多情的心合为一体的感情,这种感情我们并不缺乏,而且我们三人都拥有足够的才能和知识,可以自给自足,无须外人帮助。唉!当我沉浸于对这样一种甜蜜生活的憧憬之中时,竟没去考虑那正等候着我的现实生活。
我们随后就谈起了我当时与埃皮奈夫人的关系问题。我请她看了狄德罗写给我的信以及我的回信,并详细讲述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告诉她我决心离开退隐庐。她极力反对我,所列举的理由在我的心中都极有分量。乌德托夫人向我表示她是多么希望我陪埃皮奈夫人去日内瓦旅行,因为她预料,如果我拒绝去,那她自己就会无可避免地卷入这件事情之中;事实上,狄德罗的信似乎就是在预告这一点。不过,因为她跟我一样十分清楚我的理由,所以她没有坚持己见。但是,她恳求我要不惜任何代价避免引起公愤,要我为自己拒绝前往日内瓦找一些非常合情合理的理由,免得别人无端猜疑,说这与她有关系。我对她说,她交给我的这个任务是很难完成的,但是我已经决定不惜以名誉为代价来弥补我的过错。只要我的名誉还能让我忍受,我可以优先考虑她的名誉。大家很快就会看到我是否履行了这个诺言。
我可以发誓,我那不幸的痴情当时丝毫没有减弱它的力量,我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那么亲切,那么温柔地爱着我的索菲。但是,圣朗拜尔的信、责任感和对背信弃义的痛恨,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在这次相会的整个过程中,尽管她就坐在我的身边,但我的理智却让我始终保持着彻底的平静,我甚至没有想到要吻一下她的手。临别时,她当着仆人的面,吻了我一下。这个吻,同我以前有时在树阴下偷着给她的吻不大一样,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个证明,证明我又恢复了自我控制的能力。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我的心有时间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变得坚强起来,那么用不了三个月,我就能彻底地治愈我的痴情病了。
我与乌德托夫人的私人关系到此就结束了。每个人都可以按照各自的心性就其表象对这种关系作出判断。但是在这种关系中,这位可爱的女子在我身上激发出来的那种感情,也许是任何男人都未曾体验过的最狂热的激情;由于双方都为义务、荣誉、爱情和友谊作出了罕见而又痛苦的牺牲,这种感情将人神共鉴,永远值得尊敬。我俩彼此都把对方看得太高,不可能轻易地就堕落下去。如果我们决心抛却如此宝贵的相互间的尊敬,那么我们自己就绝对不配受人尊敬。我们的强烈感情是有可能驱使我们去犯罪的,但也正是这强烈的感情阻止了我们去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