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利益！你是想说你自己的利益吧，”聂赫留朵夫走出托波罗夫官邸时心里想到。他在脑海里暗自回顾被这些伸张正义、维护宗教信仰、教育人民的机关处理过的人。他想起因贩卖私酒而受到惩罚的农妇、因盗窃而受到惩罚的小伙子、因流浪而受到惩罚的流浪汉、因纵火而受到惩罚的纵火犯、因侵吞公款而受到惩罚的银行家，以及仅仅因为要从她身上弄到必要情报而被监禁的不幸的丽达。接着他又想到因反东正教而被受到惩罚的教派信徒，还有因要求政府制订宪法而受到惩罚的古尔凯维奇。聂赫留朵夫左思右想，不由得异常清楚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所有这些人之所以被捕、被监禁或者被流放，根本不是因为他们违反了正义，或者有什么违法行为，而仅仅是因为他们妨碍了那些官僚和富人们占有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贩卖私酒的农妇，在城里闲荡的小偷，藏匿传单的丽达，破坏迷信的教派信徒和要求政府制订宪法的古尔凯维奇，都成了妨碍他们的真正障碍。因此聂赫留朵夫觉得事情再清楚不过：所有那些官僚，从他姨父、枢密官们和托波罗夫，到政府各部门那些坐在办公桌旁的干净整洁、认真办事、不可缺少的先生们，他们对于无辜的人受苦受难根本不会受到困扰、于心不安，他们所关心的只是如何清除那些真正危险的人。
因此，他们不但不遵守为了不冤枉一个无辜的人宁可宽恕十个有罪的人这一原则，恰恰相反，为了清除一个真正危险的人，他们宁可惩罚十个并不危险的人，这就好像为了挖掉腐烂的皮肉，不惜把完好的皮肉也一起挖掉一样。
这一解释对聂赫留朵夫来说是非常简单明了的，但就是因为太简明了了，聂赫留朵夫反而犹豫不决起来，不敢接受这样的解释。有可能这样复杂的现象却只有这样一个简单而可怕的解释吗？难道所有那些关于正义、善、法律、信仰、上帝等等的话，有可能只是一些用来掩盖最野蛮的贪欲和暴行的空话吗？
《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