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呻吟了一声。“他在那地方领我们上楼的时候,倒并没显出高兴的样子。”
“大夫,”米德太太迟疑着说,“那儿是什么样子?”
“你说什么,米德太太?”
“她房里。那里是什么样子?有雕花玻璃的枝形吊灯吗?有红色长毛绒的帷幕和十几面人一样高的镜子吗?那些姑娘——全不穿衣服吗?”
“上帝啊!”大夫喊了起来,吓坏了,因为他从没想到过一个正派女人对那些不正派的女人的好奇心会那么强烈,“你怎么会问出这么不正经的问题?你神经出毛病了。我要给你调一杯镇静剂。”
“我不需要镇静剂。我想知道。啊,亲爱的,这是我惟一的机会了,我想知道一所不正派的房子是什么样的,可你却扭扭捏捏地不肯告诉我!”
“我什么也没注意到。我向你保证,发现自己在那种地方,我难受坏了,压根儿没去注意周围的环境,”大夫拘谨地说,他无意中认清了妻子的品德,这比那天夜里经历过的种种事情更让他心烦意乱。“现在,你要是不反对的话,我想睡一会儿。”
“好吧,那就睡吧,”她回答说,不过声调中明显带有失望。接着,大夫便弯腰脱靴子,这时,在黑暗中她的声音重新带着愉快的声调说话了。“我想多莉已经从梅里韦瑟老头儿那儿打听到了一切,她会告诉我的。”
“天哪!米德太太!你的意思是告诉我,正经女人们在一起的时候也谈论这种事——”
“啊,上床睡吧。”米德太太说。
第二天,雨夹着雪,但是当冬天暗淡的曙光渐渐逼近的时候,雪停了,刮起了冷风。玫兰妮裹在斗篷里,莫名其妙地跟在一个陌生的黑人马车夫后,从她家前面的小路上走了出来,她被神秘地叫到一辆马车前,这辆马车门窗紧闭,停在她家门前。她一走到马车边,车门就打开了。幽暗的车厢里坐着一个女人。
玫兰妮凑近身子,一边仔细朝里面看,一边问道:“是谁?怎么不进屋去?天气这么冷——”
“请上车,跟我一起坐一会儿吧,韦尔克斯太太。”车厢深处传来一阵亲切得像亲戚的声音,那也是一阵困窘的声音。
“啊,你是沃特林小姐——太太!”玫兰妮喊着说,“我真的很想见你!你一定要进屋去坐坐。”
“这可不行,韦尔克斯太太,”贝尔·沃特林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觉得很震惊,“你上来,跟我一起坐一会儿吧。”
玫兰妮跨进车厢,那个马车夫马上关上了车门。她坐在了贝尔身旁,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你今天所做的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啊!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啊!”
“韦尔克斯太太,今天早晨你不该派人给我送那张便条。收到你送来的便条,我是感到骄傲,可那样不好,因为条子可能会落到北方佬手里。至于说你要来拜访我以示感谢——哦,韦尔克斯太太,你一定是失去理智了!怎么想得出这个主意!所以天一黑,我就马上赶来告诉你,你千万别这么做。嗯,对你——嗯,对我——压根儿都不合适。”
“拜访一个救了我丈夫性命的好心女人并向她表示感谢,不合适?”
“啊,真是乱弹琴,韦尔克斯太太!你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玫兰妮沉默了一会儿,被她话中的暗示给窘住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坐在黑沉沉的车厢里、漂漂亮亮、衣着大方的女人与她想象中的坏女人——妓院老鸨的模样和谈吐是不一样的。她的话听起来——嗯,是有点粗俗和乡气,然而却亲切而热心。
“今天你在宪兵司令面前的表现真是了不起,沃特林太太!你和其他——你的——那些年轻小姐们确实救了那些男人的命。”
“韦尔克斯先生才真的了不起。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站起来,讲他那一套编好的话的,至于他神情那么冷静就不说了。昨天夜里,我见到他那会儿,他流了不知多少血哩。他还好吗,韦尔克斯太太?”
“还好,谢谢你。大夫说他尽管确实流了不少血,但只不过是皮肉伤,今天早晨,他——唔,他喝了好多白兰地提神,否则,他再怎么也不会有精力这么顺利就应付过去的。不过,是你,沃特林太太,是你救了他们。你气得发狂似的谈到打碎了的镜子那会儿,你说得是那么——那么可信。”
“谢谢你,太太。不过,我——我想巴特勒船长也是干得顶呱呱的。”贝尔说,声音里带着腼腆的骄傲。
“啊,他真是了不起!”玫兰妮热切地嚷着,“北方佬不得不相信他的证词。他把整个事儿处理得那么巧妙。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他——还有你——才好!你们真是人好,心眼儿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