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让他们痛苦得有火没处发的念头是,北方佬和提包客会嘲笑他们!他们会笑得多么热烈啊!城里十二位最著名的公民被揭露了出来,竟然是贝尔·沃特林妓院的老主顾!其中还有两人在抢夺一个下三滥小姑娘的争斗中送了命。其他人都醉得太不像话了,甚至被贝尔撵了出来,有几个人尽管大家知道他们在那儿,却拒绝承认,被逮捕了!
亚特兰大担心北方佬的嘲笑,这估计是正确的。他们在南方人的冷淡和蔑视下苦恼得太久了,现在乐得要发狂了。军官们叫醒他们的伙伴,原原本本地将消息传播出去。丈夫们则在天亮的时候推醒妻子,把凡是能体面地告诉女人的事都告诉她们。那些女人急忙穿上衣服,敲开邻居的门,传播着这个故事。北方的太太小姐们被这个故事陶醉了,笑得直淌眼泪。这就是你们南方骑士的风度和侠义精神。也许那些把头抬得高高的、对一切友好的表示都冷冰冰地拒绝的女人现在不会那么盛气凌人了,因为人人都知道她们的丈夫在应该开政治会议的时间里,却在那样消磨时光。政治会议!得了,真有意思!
不过,即使在嘲笑的时候,她们也为斯佳丽和她的悲剧表示遗憾。归根结蒂,斯佳丽是位太太,而且是亚特兰大几位与北方人友好相处的太太之一。她已经赢得了她们的同情,因为事实上她丈夫不能或是不愿好好地供养她,她不得不做买卖。尽管她丈夫人很差劲儿,但发现他对她不忠实,总是件糟透了的事。更糟的是他死亡和他不忠消息同时来到。毕竟,一个不好的丈夫总比没丈夫好,所以那些北方太太小姐们打定主意,要对斯佳丽特别好。但是,对米德太太、梅里韦瑟太太、艾尔辛太太、汤米·韦尔伯恩的寡妇,特别是对阿希礼·韦尔克斯太太,每次见到她们都要嘲笑。她们要教她们学得谦逊一点儿。
那天夜里,这个城市北区所有黑沉沉的房间里不断在低声谈论的大多是同样的话题。亚特兰大的太太们情绪激动地告诉她们的丈夫,北方佬怎么想她们一点也不在乎。可在心底里,她们情愿挨一次印第安人的鞭打,也不愿遭到北方佬的讥笑,而不能说出丈夫的真相,这与挨鞭打相比不知要难受多少。
米德大夫因为瑞特把他和别人哄得落入了这样的境地,尊严受到了损害,气得发疯。他告诉米德太太,要不是这件事牵涉到别人,倒不如吐露真相而被绞死,免得说他当时是在贝尔那儿。
“这是对你的侮辱,米德太太。”他气得直跳。
“可人人都知道你不在那儿,因为——因为——”
“北方佬不会知道的。要是我们保住了性命的话,他们就会相信这话。他们会嘲笑我们的。一想到有人相信这话并嘲笑我们,我就要发火。那对你是侮辱,因为——亲爱的,我对你一直是忠诚的。”
“这我知道,”黑暗中,米德太太笑了,她悄悄把一只瘦削的手放在大夫的手里,“不过,我情愿你在那儿,而不愿你的一根头发受到伤害。”
“米德太太,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大夫叫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妻子会变得这么现实,吃惊得愣住了。
“当然,我知道。我失去了达西,失去了菲尔,现在我只有你了。与其失去你,倒不如让你永远住在那个地方。”
“你急糊涂了,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吧。”
“你这老蠢货!”米德太太温柔地说着,把头靠在了他的袖子上。
米德大夫气呼呼地不吭声了。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接着又发作了。“要欠那个巴特勒的情!跟这相比,还不如被绞死了好受。不行,哪怕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可能以礼待他。他傲慢得目空一切,他恬不知耻的投机倒把行为让人气愤。欠一个从来没参过军的人的救命之恩——”
“兰妮说过,亚特兰大沦陷后,他入过伍。”
“撒谎。任何一个花言巧语的恶棍的话,兰妮小姐都会相信的。我不明白的是,他干吗要做这一切呢——揽下所有这些麻烦。我不愿意提,可——嘿,一直有人在议论他和肯尼迪太太。去年,我就常常看见他们坐着马车同进同出,次数实在不少。他一定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
“如果是为了斯佳丽,那他会手都懒得动弹哩。他会很高兴地看到弗兰克·肯尼迪被绞死。我想他是为了兰妮——”
“米德太太,你不可能是在暗示他们俩有什么事情吧!”
“哦,别说蠢话了!不过,自从他在战争期间设法把阿希礼交换出来后,她一直对他好得没法说。不过,我也得说明,他跟她在一起时,从来不那样色迷迷的笑。他总是尽可能地显得端庄文雅,思量周全——确实是像换了个人。看他跟兰妮在一起时的行为,不妨说,只要他愿意,他还是可以做个正派人的。对了,我对他为何要做这一切倒有个想法——”她顿了一下。“大夫,你不会喜欢听我的想法。”
“对这整个事我都不喜欢!”
“得了,我想他一方面是为了兰妮,更主要的是因为他想跟我们大伙儿开个大玩笑。我们那么恨他,而且都摆在脸上,这下他让我们陷入了困境,我们就不得不选择,要么承认你们当时在那个沃特林的屋里,让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妻子在北方佬面前丢脸——要么就说出真相,被绞死。他知道我们都欠下了他和他那——情妇的情,也知道我们几乎都是宁愿被绞死,而不愿欠他们的情。啊,我敢保证,他正觉得有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