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古德伦说,接着又问招待,“我们能再要些咖啡和蛋糕吗?”
她挨着杰拉尔德坐在一张凳子上。伯金看着他俩,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杰拉尔德,我认为这地方真不错。”他说,“简直辉煌、神妙、美极了,太不可思议了,所有的德文形容词都能用上去。”
杰拉尔德忍不住莞尔一笑。
“我也喜欢这地方。”他说。
擦洗得发白的木餐桌放在餐厅的三面,像酒菜馆一样。
伯金和厄秀拉坐在那里,背对着油木做的墙。杰拉尔德和古德伦坐在他们边上的角落里,靠近火炉。餐厅相当宽敞,有个小餐柜,像个乡间小酒店,只是摆设太简单。房间里几乎空荡荡的,天花板、墙壁、地板全是油木制成,仅有的家具就是靠三面墙放着的桌子和凳子,一只巨大的绿色火炉、餐柜和不放桌子那面墙上的几扇门。窗户都是两扇的,大多没挂窗帘。此时正是傍晚时分。
咖啡来了,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还有一整只大圆蛋糕。
“一整只蛋糕!”厄秀拉呼叫起来,“他们给你们的比我们的多,我要吃点你们的。”
此处还住着些其他人,总共只有十位,所以伯金很快就了解到其中有两位艺术家、三个大学生、一对夫妇、还有一位带着两个女儿的教授,他们都是德国人。这四个英国人是新来的,坐在有利的位置上观察他们。德国人从门缝里偷偷往里张望,对招待说了句什么话,然后又走开了。还不到吃饭的时间,所以他们没进餐厅,而是换过靴子后,去了娱乐室。英国来客偶尔可以听见齐特拉琴的拨弦声、乱弹一气的钢琴声、笑声、叫喊声和歌声,以及模糊不清的说话声。整幢房子都是木结构的,所以任何声响都能像击鼓一般,传遍每个角落。但是,传出去的每种声音不是增大了,而是减弱了,因此,齐特拉琴声听起来很微弱,就像一只小型的琴在屋外弹奏;钢琴肯定也不大,像是一架小小的古钢琴。
喝完咖啡,店主走上前来。他是蒂罗尔人,虎背熊腰,颧骨扁平,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麻子,留着大胡子。
“要不要我带你们去娱乐室和其他女士、先生见见面?”他弯下腰,笑容可掬地问道,露出又大又硬的牙齿。他的蓝眼睛迅速地在每个人身上扫来扫去,不知这几个英国客人对他的问话是否感兴趣,同时为自己不会说英语而感到难过,却又不知是否能用法语试试。
“我们去娱乐室,去见见其他人好吗?”杰拉尔德笑着重复一遍。
大伙迟疑了一会儿。
“我想我们最好——最好不要老死不相往来。”伯金建议。
两位女客站起身来,满脸通红。小店主那黑乎乎、甲壳虫般宽肩膀的身子谦卑地在前面引路,朝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他打开门,把四个陌生人引入了文娱活动室。
房间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感到有点窘。新来的人感到许多张白皙的脸在看着他们。店主此时向一个精力充沛、长着大胡子的矮个男人鞠了一躬,悄声对他说:
“教授先生,我能介绍一下吗?”
那位教授先生行动敏捷,精力过人。他向英国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莞尔一笑,立刻就同他们热乎起来。
“先生们参加我们的娱乐活动好吗?”他十分友好地问道,用的是升调。
四个英国人微笑着,极不自在地在屋子中央走来走去。杰拉尔德充当了发言人,他告诉大家他们很乐意参加他们的娱乐活动。古德伦和厄秀拉感到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于是兴奋地露出了笑颜,头抬得高高的,目空一切,觉得自己像女王一样显贵。
教授先生不拘礼仪地一一介绍了在座人的姓名。除了那对夫妇,其他的人都在场。教授那两个女儿皮肤白皙,身材高大,健壮得像运动员。她们身穿款式简便的深蓝色上衣,下着罗登厚呢裙,脖子粗壮颀长,蓝眼睛清澈见底,头发经过精心梳理。她们两颊绯红,鞠躬之后退到了后面。三个大学生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希望能给人留下素有教养的印象。接下来是一个身体干瘦、皮肤黝黑的男人,眼睛大大的,模样有些古怪,既像个孩子,又像个侏儒,行动十分敏捷。此人有些落落寡合,介绍到他时,只是微微欠了欠身。他的同伴是一个高大白皙的年轻人,穿着很时髦。他倒面红耳赤地深深鞠了一躬。
介绍完毕。
“刚才勒克先生在用科隆方言为我们背诵呢。”教授说。
“万分抱歉,我们打断了他的朗诵,”杰拉尔德说,“不过我们也很想听听。”
室内立刻一阵忙碌,又是鞠躬,又是让座。古德伦、厄秀拉、杰拉尔德和伯金被让到靠墙的松软的大沙发上。这间屋子同样是用油木做成的,里面放着一架钢琴,还有沙发、椅子和几张桌子,上面放着书和杂志。尽管室内除了一只绿色的大火炉之外没有任何装饰,却给人一种舒适、惬意的感觉。
勒克先生就是那个形同孩子的小个子男人,圆圆的大脑袋,看上去很敏感,长着一对明快、滚圆的老鼠眼。他的目光在这几个陌生人脸上一溜而过,态度很冷淡。
“请您继续往下背吧。”教授殷勤的话中略带着权威的口吻。曲身坐在钢琴凳上的勒克眨了眨眼睛,却没有什么反应。
“我们将感到不胜荣幸。”厄秀拉说,这句德语她在几分钟前就已准备好了。
突然,这个表情淡漠的小个男人转向一边,面对着面前的听众,开始滔滔不绝地表演起来。他诙谐地模仿一个科隆老妇人和一个铁路看守工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