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不错。”杰拉尔德表示赞同。
他们移步来到火炉边,手里拿着酒瓶、酒杯和食物。
“我临睡前总要吃点东西。”杰拉尔德说,“这样我会睡得更香。”
“我要是吃了东西就睡不着了。”伯金说。
“睡不着?你瞧,我们不一样。我现在去换上睡衣。”
杰拉尔德走后,伯金一人留在原处,凝视着炉膛里的火。他的心思已经回到厄秀拉身上,她似乎又出现在他的意识之中。杰拉尔德下楼来时,身上穿着黑绿两色宽条纹的丝绸厚睡衣。睡衣的色彩鲜艳,耀人眼目。
“你真潇洒。”伯金看着他那宽松的睡衣赞叹道。
“这是布哈拉布哈拉,苏联城市。来的束腰长袖睡衣。”杰拉尔德解释说,“我很喜欢。”
“我也喜欢。”
伯金沉默不语,心想杰拉尔德在穿戴上是多么讲究,多么奢华。他穿的袜子是丝绸的,内衣是丝绸的,背带还是丝绸的。衬衫上的胸饰纽扣工艺精良。真奇怪!这是他俩之间的又一区别。伯金对于自己的外表非常随便,不修边幅。
“你当然……”话没说完,杰拉尔德像是想到了什么事,转而说道,“你这人有些古怪,强壮得有点出奇,别人绝料想不到。这一点十分令人惊奇。”
伯金听了这话大笑起来。他正审视着对方健美的体形,只见他肤色白里透红,藏在奢华的长睡衣内显得风流倜傥,相貌堂堂。他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遐想着自己的体形与这一体形之间的区别。它们竟是如此迥然不同,简直比得上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差异。不过是另一含义上的差异,而不是性别上的差异。但是,此时在伯金身上占优势的是厄秀拉,是这个女人的身影。杰拉尔德在他眼里重又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从他的心目中消失了。
“你知道吗,”他突然开口道,“我今晚向厄秀拉·布兰文求过婚了,求她嫁给我。”
他看到杰拉尔德脸上掠过一阵茫然和十分惊诧的神情。
“你去求婚了?”
“对。几乎非常正式地。先是同她父亲谈,就如习惯上该做的那样,虽说那只不过是个巧合,或者不如说是一场恶作剧。”
杰拉尔德只是惊讶不已地瞪着眼,仿佛对此无法理解。
“你该不是说,你一本正经地求她的父亲,让他同意你娶她吧?”
“不,我正是这么说的。”伯金讲。
“什么?那么在此之前你同她谈过这事吗?”
“没有,只字没提。我只是突然想起要去向她求婚的,碰巧她父亲出来了,而不是她,于是我就先对他说了。”
“对他说你能不能娶她?”杰拉尔德猜问道。
“对,是的。”
“而你没有对她讲?”
“讲了。她过后进来了,所以我把话又对她说了一遍。”
“是吗!她怎么讲?那么你已经是个订了婚的人啰?”
“不,她只是说她不愿被迫作出答复。”
“她说什么?”
“她说她不愿被迫作出答复。”
“‘她说不愿被迫作出答复!’嘿,她这是什么意思?”
伯金耸了耸肩,答道:“说不清楚。大概是不愿别人打扰她吧,我想。”
“真的是这样吗?你又是怎么办的呢?”
“我拔腿就走,上你这儿来了。”
“你是直接上这儿来的吗?”
“对。”
杰拉尔德感到惊愕不已,饶有趣味地瞪着他。他简直没法理解。
“但这是真的吗,就如你说的那样?”
“一点不夸张。”
“是吗?”
杰拉尔德靠到椅背上,心里感到非常高兴和有趣。
“嗯,好啊。”他说,“所以你就上这儿来了,来和你的保护神摔跤,是吗?”
“是我要摔的吗?”伯金反诘道。
“看来是这样。你不正是这样做了吗?”
伯金无法理解杰拉尔德的意思。
“以后怎么办呢?”杰拉尔德问,“你就坐等她给你答复啰?”
“我想是的。我对自己发誓,不成功决不罢休。不过,我想过几天再去问她一下。”
杰拉尔德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么说来你很喜欢她喽?”他问。
“我想我是爱上了她。”伯金答道,他的表情平静如常,凝固了一样。
有片刻功夫,杰拉尔德高兴得脸上光彩奕奕,仿佛这件事是专为取悦他而干的。尔后他摆出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他说,“我始终相信爱情——真正的爱情。然而,如今它又在何方呢?”
“不知道。”
“如今是无处可觅。”杰拉尔德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自己就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从未有过这种可称作为爱情的感受。我追求过女人,也确实迷恋过几个。但是,我从未感受过爱情。我甚至怀疑我对女人是否有过我对你这样的爱,不是爱情。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是啊。我确信你从未爱过一个女人。”
“你也这么认为,是吗?你以为我还会爱吗?你能理解我吗?”他一只手按在胸脯上,握成拳头,似乎想把什么东西掏出来,“我的意思是……是……我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但我心里十分明白。”
“是什么呢?”伯金问。
“你瞧,我表达不出来。我的意思是……不如这么说,是某种永恒的东西,永远不会变更的东西。”
他的目光明亮而困惑。
“你认为我对女人还会有这种感觉吗?”他焦虑不安地问道。
伯金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答道,“我恐怕说不清楚。”
杰拉尔德刚才全身处于紧张之中,等候着命运的判决。听了伯金的话,他又松弛下来,把身子靠在椅背上。
“是啊。”他说,“我也说不清楚,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和我不尽相同。”伯金说,“你的一生如何我难以推测。”
“对。”杰拉尔德说,“我也无法推测。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已经开始怀疑。”
“怀疑你是否还会爱上女人吗?”
“嗯,对。怀疑一种可以真正称作爱情的东西。”
“你对此表示怀疑吗?”
“嗯,我开始这么怀疑。”
一阵长久的沉默。
“生活中另有企盼,并非只有这一条路。”伯金说。
“对,这我也相信。我相信。你听我说,我的一生结局如何,我不在乎,我毫不在乎它的结局如何,只要我不觉得……”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脸上掠过茫然、无聊的神情,充分表达了他的内心感受,“只要我自己觉得没有虚度一生——不论是以什么方式度过的——我绝不会在乎它的结局如何。但是,我希望有一种……”
“充实感。”伯金接口道。
“嗯,也许是这个意思,但是我和你措辞不同。”
“异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