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杰拉尔德终于无力地躺倒在地毯上，胸脯由于喘着粗气而大起大伏。伯金则跪在他身边，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已经筋疲力尽，那模样比杰拉尔德更要狼狈。他急促地喘息着，几乎透不过气来。大地似乎在倾斜、在摇晃，他脑子一阵发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身体毫无知觉地朝前滑去，滑倒在杰拉尔德的身上，而杰拉尔德竟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他稍稍恢复了一点知觉，只觉得大地在莫名其妙地倾斜着、滑动着，一切都在滑向黑暗。他也在滑动，漫无止境地滑向远方。
当他重又恢复知觉时，便听到外面传来猛烈的击门声。发生什么事了呢？屋里回荡着的沉重的捶击声又是什么？他不知道。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他自己的心跳声。但是，这似乎不可能，因为闹声来自体外。不，它来自体内，是他自己的心脏。心脏跳动得那么紧张、那么剧烈，他几乎觉得心脏隐隐作疼。他暗自猜想，不知杰拉尔德是否听到了他的心跳。他不知自己究竟是站着、是躺着、还是正在倒下。
当他意识到自己摔倒下去平卧在杰拉尔德身上时，他不由得感到奇怪和吃惊。但是，他还是坐了起来，用手支撑着稳住身体，等待着心脏平静下来，疼痛减缓一些。他的心脏疼得厉害，夺走了他的知觉。
然而，杰拉尔德的知觉比伯金的还要差。他们就这样神志昏乱、无知无觉地等待着，等了不知多少分钟。
“当然，”杰拉尔德终于气喘吁吁地开口道，“对你我不必狠使劲，我不得不留着力气。”
听到这声音，伯金觉得仿佛自己的灵魂正站在身后、站在体外倾听着。他的身体疲惫不堪。尽管他的灵魂微弱地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的身体却无法作出反应。他惟一知道的是自己的心在渐渐平静下来。他似乎完全给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他的灵魂，站在体外，有知有觉；另一半是他的肉体，体内的热血在疯狂地、无知无觉地沸腾着。
“如果我使狠劲，我是能够摔倒你的，”杰拉尔德喘着粗气说，“不过你算是把我打败了。”
“是啊。”伯金喉咙紧了紧说，声音像是从发紧的喉部发出来的，“你比我结实多了，你能够打败我，而且轻而易举地。”
说完，他又松弛下来，任凭心脏可怕地剧烈跳动着，任凭热血汹涌地沸腾着。
“我感到奇怪。”杰拉尔德喘息道，“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劲，简直叫人不可思议。”
“刹那间的力量罢了。”伯金说。
他听到的似乎还是那游魂听到的声音，它隔着一段距离站在他身后。不一会儿，他的灵魂靠近了一点。当胸膛里激烈搏动着的热血渐趋平静后，他的头脑才清醒过来。他发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依靠在对方柔软的身体上，不免吃了一惊，因为他自以为已经把身子挪开。他终于恢复了知觉，于是坐起身来，但脑子里依然昏昏沉沉的，心神不宁。他伸出一只手支撑着地，却无意中碰到杰拉尔德的手。他的手正横放在地板上。突然，杰拉尔德那只热乎乎的手握紧了伯金的手。他们依然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但两只手却紧紧地握着。实际上是伯金的手在迅捷作出反应时有力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杰拉尔德的手虽然握得突然，但眨眼间就松开了。
知觉渐渐恢复正常，像褪落的潮水一样又回来了。伯金几乎可以呼吸自如了。当杰拉尔德慢慢把手抽回去后，伯金便慢吞吞地、头晕眼花地站了起来，朝桌子走去。他倒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杰拉尔德也过来喝了一杯。
“这可真是场真正的较量，你说呢？”伯金说，一边用阴沉的目光看着杰拉尔德。
“天哪，当然啦。”杰拉尔德说。他看着对方纤弱的身材，又补充了一句，“你的身体不会吃不消吧，啊？”
“没关系。一个人应该经常摔打摔打，同别人扭斗在一起，这样才能保持神志正常。”
“你果真这么认为吗？”
“是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也这么认为。”杰拉尔德说。
他们的每句话之间都有一段长长的间隔。刚才的摔跤对双方都具有某种深远的意义，并没有就此完结。
“我们在思想上、精神上何等的相近，因此，在形体上多少也应该亲密些，这样才能更完整。”
“当然应该如此。”杰拉尔德附和道。随后，他欢快地大笑着补充道：“这对我来说太妙了。”说完，他姿势优美地舒展了一下双臂。
“说得对。”伯金说，“可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非得自我辩解。”
“不知道。”
这两位男子开始穿上衣服。
“我说，你非常漂亮。”伯金对杰拉尔德说，“这也是个乐趣。对于天赐的东西，我们应该尽享其乐。”
“你认为我很漂亮吗？从什么意义上讲呢，体形上吗？”杰拉尔德问道。他的眼睛熠熠发光。
“对。你有一种北方人的俊美，如同从白雪上折射出来的光；有一个俊美、富有立体感的体形。对，那也是值得欣赏的。万物我们都应欣赏。”
杰拉尔德憋住笑声说：
“你这种说法当然不错。我只能说，我心里觉得好受多了。你的话对我确实有帮助。这是否就是你所说的兄弟般的友谊呢？”
“也许是吧。你认为这算是什么誓言吗？”
“我不知道。”杰拉尔德笑道。
“不管怎么说，你我现在觉得更加随便、更加开诚布公了，这正是我们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