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块钱真是个大数目呀。我真惟愿我母亲能得到就好啦。你丈夫今天夜里就上那儿去吗?”
“哎,是呀。他跟刚才我给你说到的那人到镇上去了,去弄条船,看看还能不能再借一杆枪。他们后半夜过去。”
“如果他们等白天去,不是看得更清楚些吗?”
“那倒是。那黑奴不也能看得更清楚吗?到后半夜他会睡熟的,他们就可以从林子里摸过去,如果他生了营火,那么天黑就更容易找到他啦。”
“这我可没想到。”
那女的还是挺好奇地瞅着我,弄得我浑身不自在。不一会儿她就问: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姑娘?”
“玛——玛丽·威廉斯。”
不知怎么的,好像我刚刚说的不是玛丽,所以我不敢抬头;好像我刚刚是说叫萨拉什么的;这么着我就觉得很窘,生怕脸上也露出了这副神情。我希望那女的再说点别的什么;她越是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我就越觉着别扭。但她总算开腔了:
“姑娘,我记得你刚进来时,好像说你叫萨拉吧?”
“哦,是的,我是那么说的。萨拉·玛丽·威廉斯。萨拉是我的父姓。有人就叫我萨拉,有些人叫我玛丽。”
“哦,是这么回事呀?”
“是的。”
这下我觉得好过些啦,不过我还是希望离开这儿。我还是不敢抬头看她。
好啦,那个女人开始絮叨年景怎么不好,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多苦,耗子可以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就好像这地方是它们的,说了一大堆诸如此类的话,那么我又放了点心。她对耗子的议论可真有道理。过了不一会儿,你就可以看见一只耗子,从墙旮旯的洞里往外伸鼻子。她说她一个人在家时,手边常放着东西,用来砸耗子,要不然它们会一点也不让她安宁。她拿一块铅条卷成的铅疙瘩给我看,说她平常就用那个砸得很准,但是前两天她扭了胳膊,就不知道现在还能砸得准不。可是她瞅准了一个机会,呼地一声直接朝一只耗子砸了过去,差了老远没砸中,还“哎哟”!一声,这一下又把她的胳膊弄疼了。然后她说再有耗子出来,叫我试试。我想不等老头子回来就离开那儿,当然我没表露出来。我拿起那块铅疙瘩来,头一个耗子一伸鼻子我就砸了过去,要是它呆着没动的话,准会砸个半死。她说我砸得很准,是一流的,她以为我会砸中第二只耗子。她把那块铅拾回来,顺便还拿来一绺线,想让我帮她绕。我举起两只手来,她把那绺线套在上面,一边继续聊她和她丈夫的事情。但她突然改变话题说:
“注意看着耗子。你最好把铅块搁在腿上,随手就可拿到。”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把铅块扔到我的膝盖上来了,我用两腿一夹,夹住了铅块,她还一个劲地往下扯。但仅仅只扯了一会儿,然后她把线卷儿拿下来,直直地盯着我的脸,非常和气地问:
“现在说实话吧——你真名叫什么?”
“什……什么,大妈?”
“你的真名叫什么?是比尔、是汤姆,还是叫鲍勃?或者别的什么名字?”
我想我准是像风中的树叶儿般瑟瑟发抖,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不过我还是说:
“请别跟我这样的可怜姑娘开玩笑吧,大妈。要是我碍你的事,我这就……”
“不是的,你别走。坐着别动。我不会伤害你,我不会揭你的底儿。你就把你的秘密告诉我,相信我吧。我替你保守秘密,更主要的是,我会帮助你。我的老头子也一样,如果你需要他帮忙的话。你瞧,你只是个逃跑的学徒,没别的。算不了什么。也没什么坏处。人家对你太坏,你打定主意开溜。老天保佑你,孩子,我决不把你的事儿说出去。把实话对我说了吧,啊——那才是个好孩子。”
这么看来我继续假装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啦,干脆我就原原本本地把事情都告诉她吧,但是她可不要说话不算数呀。于是我就告诉她,我父母都不在啦,法庭把我判给了一个乡下的糟老头子,离大河这里有三十哩地,他对我太刻薄,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后来他出门去,要个两三天工夫,所以我就趁机偷了几件他女儿的旧衣裳,跑了出来,我花了三夜来走这三十哩路;我夜里走路,白天就藏起来睡觉,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一袋子面包和肉吃了一路,现在还剩下好多。我说了相信我舅舅艾布纳·摩尔会照顾我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往戈申镇去的原因。
“戈申吗,孩子?这里不是戈申。这里是圣·彼得堡。戈申还得往上水再走十哩地呢。谁告诉你这是戈申的?”
“怎么,今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正巧我要上树林里去睡觉,碰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一看见岔道,就往右手拐,再走上五哩地就到戈申了。”
“我猜他是喝醉了。他告诉你的恰恰是错误的。”
“对啦,看他那样子,是像喝醉了酒,可是现在也没关系了。我得继续往前走,天亮之前就能赶到戈申镇。”
“等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带着,也许你用得着。”
于是她给我弄了点吃的,然后问:
“说说看,一头趴着的母牛,她要起身的话先从哪一头起?马上回答我……别停下来琢磨。哪一头先起来?”
“后头,大妈。”
“好,那么,马呢?”
“前头,大妈。”
“青苔长在树的哪一面?”
“北面。”
“要是有十五头牛在山坡上吃草,有几头在吃草时冲着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