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一，太祖高皇帝元年①，冬，十月，沛公至霸上②，秦王子婴素车、白马③，系颈以组④，封皇帝玺、符、节⑤，降轵道旁⑥。诸将或言诛秦王⑦，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⑧。且人已降，杀之不祥。”乃以属吏⑨。
【注释】
①太祖高皇帝：汉高祖刘邦。元年：公元前二○六年，这时没有年号，按皇帝在位时间计年。
②沛公：刘邦，字季，沛丰邑中阳里（今江苏丰县）人。霸上：今属陕西西安。
③秦王子婴：秦朝最后一个君主。素车、白马：办丧事用的车马，指投降。
④系颈以组：用丝绳系着脖子。是亡国之君投降的举动。组，丝带。
⑤玺：印章，指皇帝印。符：虎符，指挥将领部队的凭信。节：使者信物。
⑥降：伏。轵（音zhǐ）道：在今陕西西安东北。
⑦或言：有的人认为。
⑧固以能宽容：本来认为我能宽大容人。
⑨属吏：交给主管官员处理。属（音zhǔ），交付。
沛公西入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①，萧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府图籍藏之，以此沛公得具知天下阨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②。沛公见秦宫室、帷帐、狗马③、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樊哙谏曰④：“沛公欲有天下耶，将为富家翁耶？凡此奢丽之物，皆秦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愿急还霸上，无留宫中！”沛公不听。张良曰⑤：“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⑥。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所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
【注释】
①争走：争先奔去。府：国家收藏财物文书之处。
②萧何：随刘邦起兵，后为刘邦的宰相。阨塞：险要之地，险阻要塞。
③狗马：犬与马，指游畋之物。
④樊哙（音kuài）：沛人，刘邦大将。
⑤张良：字子房，韩国贵族后裔，后为刘邦谋臣。
⑥残贼：失去群众孤立无援的人。宜缟素为资：应该以崇尚生活俭朴为号召。缟素：丧服，指生活俭朴。资：凭借。
十一月，沛公悉召诸县父老、豪桀①，谓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②，吾当王关中③。与父老约④，法三章耳⑤：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⑥。余悉除去秦法，诸吏民皆案堵如故⑦。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⑧。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⑨。”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⑩。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11）。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民（12）。”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注释】
①父老：对老人的尊称。豪桀：豪杰，有名望的人。
②王（音wàng）：称王。
③关中：今陕西中部。
④约：达成协定。
⑤法三章：订立三条法令。
⑥抵罪：根据不同罪行定刑。抵：当，相应。
⑦案堵：安居。安堵如故，指生活一切照常不变。
⑧侵暴：侵犯，残害。无：勿，不必。
⑨此句意为：况且我所以领兵回驻霸上，不过是为了等各路诸侯到来后订立一个规章罢了。
⑩行：巡视。县、乡、邑：社会基层单位。告谕：宣告，宣传。
（11）飨（音xiǎng）：用酒食款待、慰劳。
（12）费民：让民众破费。
项羽既定河北，率诸侯兵欲西入关①。项羽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不听②，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③。”于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④。
【注释】
①关：函谷关。
②至关不听：到了关中不听从调遣。
③长史欣：即司马欣，秦朝长史，后被项羽封塞王。都尉翳：董翳，秦朝都尉，降楚后封为翟王。长史：官名，将军的属官。都尉：官名，次于将军的武官。
④夜：趁夜。击阬：坑杀，活埋。阬即坑。新安：今河南渑池东。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①。闻项羽号章邯为雍王，王关中，今则来②，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内诸侯军③，稍征关中兵以自益，距之④。”沛公然其计，从之⑤。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