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李宜、黄和、潘敏三个同学约好了,一同出去旅行。他们去跟老师告别,并且请老师指教,旅行中应该注意些什么。
老师听了他们的话很高兴,他说:“旅行有说不尽的好处,只要你们带着清醒的头脑,所有的见闻都是你们应得的报酬。应该注意什么,却很难说,因为世界上任何一件事物,到了适当的时候,对咱们都会有用处。咱们没法用秤去称,说这一件相当于半斤,那一件只有四两。但是,我不妨给你们出一个题目。你们在留心各种事物的同时,不要忘记解答这个题目,你们这回旅行就更有意义了。”
“什么题目呢,老师?”三个孩子齐声问,三双明莹的眼睛都射出热望的光。
老师说:“我曾经问过你们:你们将来要做什么事业?你们总是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我现在问的仍旧是这个问题。不用立刻回答我,只要在旅行中时刻想到它,你们的所见所闻自然会帮助你们做出答案。”
“是这样么?”李宜看着老师的脸,他的头脑中朦胧地浮现一些新鲜的风景和陌生的人物,却想不透这些风景和人物怎么会决定他自己将来的事业。
“我们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做什么事业,最早也要等到十七八岁吧。”黄和认为眼前还谈不到这个问题。
潘敏接着说:“做什么事业,要看各人的能力。我们现在的能力还不够,还得逐步锻炼;将来可能去经商,也可能去管理医院,现在还没法知道。”
老师点点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说:“你们说的都不错。你们年纪还轻,还没有做事业的能力,现在就要选定一种事业是办不到的。我并不要你们现在就选定将来的事业,比如你们这一回出去旅行,向南呢,向北呢,向东呢,向西呢?先得定个方向,才好开步走。我的题目就是教你们选定将来做什么事业的方向。如果尽抬着头空想,是选定不了方向的;从种种切实的经验里,却自然会得出恰当的结论。在旅行中,你们收集到的经验一定非常丰富,所以我教你们留心这个问题。”
“听老师这样说,我们当然愿意随时留心。”三个孩子都这样说,好像约好了似的。
“再会,亲爱的老师。”
“再会,亲爱的小朋友。”
三个孩子辞别了老师出来,望着明蓝的晴空,心里想像着未来的生活有多么美妙。
潘敏说:“选定了方向,我们以后所有的努力都准对着它,锻炼的兴趣一定更高了。”
三个孩子最先来到一座城市。街道两旁排列着店铺。水果铺的色彩又鲜又嫩,绸缎铺的色彩却是炫耀的,药房是雪白的,电器店错杂着银白和金黄。忽然一道乳白色的光彩吸住了他们的眼光,使他们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家象牙铺,玻璃柜里陈列着象牙雕品,有老寿星,有山水屏风,有女人用的首饰盒子,有赌博用的牌,各色各样,说也说不尽,把一间店堂装饰得洁净可爱,仿佛灰尘见了都自惭形秽,没有一颗敢飞进去似的。
店堂里只有一个老人,低着头,戴着眼镜,伏在柜台上工作。他在雕刻一个象牙球,有小西瓜那么大。那是非常精细的工作,他右手拿着刀,贴着那个象牙球,等了好久好久,似乎还不见他动一动。他的身子好像僵化了,手上的皮色跟白润的象牙相对比,显得更黑更干燥。再看那个象牙球,它的表面已经雕满了极其细致的花卉图案。老人把刀尖插进花卉图案的底层,有一寸多深,在仔细地刺剔。
“这是什么?”李宜问。
老人这才动了一下身子。他抬起头,一只右眼从眼镜侧边瞪着栏杆外边的孩子,原来他的左眼已经瞎了。他嘘了一口气,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这叫做‘子母牙球’,球里包着球,球里包着球,一共二十四层,每一层球都跟外面的球一样,表面都要雕满工细的花卉。”
“真不容易!”黄和不觉赞叹说。
潘敏也说:“怎么看不出拼缝来呢?”
“什么?拼缝?”老人有点儿动怒了,好像听到了诬蔑他的话似的,“小弟弟,你们不懂,我来告诉你们。如果是拼起来的,那还有什么希罕?你们要知道,这是整块的象牙!先把外面的花卉雕好了,渐渐把里边镂空,使里边成为一个浑圆的球,可以自由转动,这就是第二层,然后再在第二层的表面雕刻。就这样镂空一层,雕刻一层,一直到第二十四层——中心的那个小球。小球面上还要雕刻花卉,一点儿也马虎不得。小弟弟,你们想,我一生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
“做了一生?”三个孩子一齐注视老人拿着刀的手,觉得这真是一只神奇的手,要不,怎么能做这种连想也很难想得清楚的工作呢?
“怎么不是一生?”老人说,“像你们这么大的年纪,我就学这宗手艺,现在已经六十九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