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徽钦二帝羁身北国的情况,宋史、金史上均只寥寥数语,《松漠纪闻》、《北狩行记》等几部个人著述,由于掌握资料有限,也都是语焉不详。诚如鲁迅先生所言,过去的历史向来都是胜利者的历史,失败者如果不遭到痛骂,也要湮没无闻。就我所见的史料钩沉,要推日人园田一龟的《徽宗被俘流配记》考证较为详尽。本来,赵佶的诗文书画都称上乘,宋人吴曾《能改斋漫录》中评说,“徽宗天才甚高,诗文而外,尤工长短句”。在书法艺术上,赵佶以其深湛的学养、悟性和独特的审美意识,跳出唐人森严的法度,选择和创造了能表现其艺术个性的“瘦金书”体。赵佶的画,同样站在了北宋绘画艺术的山峰上。他从宫中所存的几万件绘画作品中精选出一千五百件,反复展玩赏鉴,又从中选出上百件,日日临习,直到每一件足以达到乱真的程度才肯罢休。从他当皇帝的第二年起,日日写生作画,长年不辍,终于成为一个绘画大家。举凡人物、山水、花鸟、虫鱼,以及其他杂画、风俗画,各色俱备,技艺卓绝。九年羁旅中,他也不曾辍笔。据说仅创作诗词就超过千首,但流传下来的极少,书画则已全部散失。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金朝统治者对流人的钳制;二是作者惧祸自动销毁。在他谢世前,曾遭到一子一婿以谋反罪诬告,后来事实虽然得到澄清,但釜底游鱼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片纸只字再也不敢留存了。就艺术方面看,李煜比赵佶的命运要好一些。
告别了五国城,我又沿着松花江东下,一路寻访了九百年前的女真族生息繁兴、攻城略地的丛残史迹,最后来到金代开国时的都┏恰—阿城的上京,考察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龙兴故地。这座曾经煊赫百余年的王朝都会,历尽兵燹劫火,风雨剥蚀,于今已片瓦无存,只剩下一片片残垣土阜在斜阳下诉说着兴亡。不过有一点是值得记述的:根据《大金国志》和《金史》等史料记载,当时上自朝廷的殿寝宫阙,车辇服饰,下至民风土俗,一切都是十分古朴简陋的,充溢着一种野性的勃勃生机和顽强的进取精神。但到后来,这些就逐渐地在他的子孙身上销蚀了。他们到了燕京,特别是迁都汴梁之后,海陵王完颜亮之辈简直比宋徽宗还要“宋徽宗”了。因步《土囊吟》诗原韵,续成七绝二首:
艮岳琼宫已作尘,上京陵阙付何人?
东风不醒兴亡梦,废邸年年草自春。
哀悯秦人待后人,松江悲咽《土囊吟》。
荒淫不鉴前王耻,转眼蒙元又灭金!
诗中阐发了唐人杜牧《阿房宫赋》中“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和“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的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