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和女人们看着燕华猫子上了楼,就对许师傅说:“您家做得对,燕华脾气是骄躁了一些。猫子是个几好的伢,换个人燕华要吃亏的。”
许师傅说:“是的唬像猫子这忠厚的男伢现在哪里去找?现在的女伢们时兴找洋毛子,洋毛子会给他丈人炒苦瓜吃吗?燕华要是不跟猫子,我捶断她的腿。”
燕华满以为猫子会主动洗碗的,谁知他放下饭锅就走。燕华说:“猫子啊。”
猫子说:“干什么呀?”
燕华说:“好好!我算看透你了!”
猫子说:“今儿都没给个好脸色嘛。”
燕华说:“吗样脸色是好?”说着就露出了笑。
猫子说:“这就对了。谈朋友嘛要有具体行动。”
猫子一把拉过燕华拥进怀里。燕华说:“太热了。”胳膊却不由自主揽住了猫子的腰。两人扭扭绊绊进了房间。房间完全是个蒸笼,墙壁、地板、家具,摸哪儿都是烫的。等他们出房间时都有点儿中暑了。
汉珍是晚上八点半来的。燕华又换了一件新潮太阳裙和她走了。她们嘻嘻哈哈对猫子说“拜拜”。
这个时候,住人的房子空了。男女老少全睡在马路两旁。竹床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站在大街上一望无际。各式各样的娱乐班子很快组合起来。
许师傅本来是要摸两把麻将的。新近相识的王厨师来了。王厨师是武汉人,在远洋轮上工作了三十年,最近退休回了老家。着了迷寻着许师傅讲究武汉小吃。他们还有一个忠实的听众王老太。王老太在许师傅谈论的武汉小吃中度过了大半生。
一个嫂子约猫子打麻将。
许师傅说:“猫子去玩吧。”
猫子说:“我不玩麻将。”
嫂子说:“玩吗事呢?总要玩点吗事啊。”
猫子说:“我和他们去聊天。”
嫂子说:“天有吗事聊头?二百五!没听人说的嘛:十一亿人民八亿赌,还有两亿在跳舞,剩下的都是二百五。”
猫子说:“二百五就二百五。现在的人不怕戴帽子。”
嫂子膝下的小男孩爬竹床一下子摔跤了,哇地大哭。她丈夫远远叫道:“你这个婊子养的聋了!伢跌了!”
嫂子拧起小男孩,说:“你这个婊子养的吗样搞的!”
猫子说:“个巴妈苕货,他是婊子养的你是吗事?”
嫂子笑着拍猫子一巴掌,说:“哪个骂人了不成?不过说了句口头语。个巴妈装得像不是武汉人一样。”
猫子抱起小男孩,送到他家竹床上。这家男人递了猫子一支烟。
猫子说:“王师傅我说个新闻吓你一跳。”
男人说:“个巴妈。”
猫子说:“今天,就是今天,下午四点,我们店一支体温表在太阳下待了两分钟,水银就冲破了玻璃管。”
男人扬起眉毛,半天才说:“真的?”
猫子很高兴,吐出一串烟圈。
男人说:“你说吓人不吓人,多热!还要不要人活嘛!”
猫子豪迈地笑,说:“个婊子养的,我们不活了!”
前边有人叫了:“猫子,过来坐。”
猫子前边去了。一大群人在说话看电视。猫子将电视机揿灭了,有声有色讲了今天体温表的事。人们听了十分激动。有人建议给《武汉晚报》写篇通讯。有人建议给市长专线打电话:多热的天,你还让我们全天上班吗?由此受到启发,有人提出政府在搞鬼,不让电台如实报天气预报,以免人心浮动。立即有人出来反驳,说测气象不是测的大马路,科学有科学的讲究,搞科学的人不会撒谎。猫子参加了争论,与他争论的小伙子说体温表事件很有可能不是气温的问题而是体温表质量问题。猫子极为气愤,因为体温表是他进的货,全是一等品。
许师傅这时也成了谈话的中心人物。围绕着他的除了王老太全是剃着青皮光头的老头子。
许师傅显然有几分得意忘形,他说毛主席吃完豆皮,到厨房来和厨师一一握手,最后拍着他的肩说:你的豆皮味道好极了!
老人们乐得跟小孩一样。许师傅自嘲说:“啊,是有点像雀巢咖啡的广告。”
王老太说:“再讲讲朝鲜国吃四季美的故事。”
许师傅就又讲金日成某年某月某日到武汉访问了四季美的小笼汤包,吃完就走了,去北京了。十多天后金日成启程回国,上车前突然对送行的中央首长说:“我还有一个小问题始终没想通。”中央首长请他讲,金日成说:“那武汉市四季美的汤包,汤是吗样进包子的?”
老人们更乐得不知怎么才好,捧着茶杯咕咕喝茶,过那痛快的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