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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这是一条这里的人们习以为常并公认为正当的道路,却被今天大会的报告人说成是“买办婚姻”。他还说什么“爱情”!姐姐和小豹子,那叫“爱情”吗?不,不!那是可耻的、违法的呀!那么,难道还有什么别的路吗?——荒妹感到茫然。她不能不想到荣树。此刻,他就在她的身后,默默地陪她同行。同来开会的女伴都去供销社了。寂静的山路上,只有他们俩。她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

忽然,荣树站住了脚,放眼四顾,用浑厚的嗓音唱起歌来:

我爱这蓝色的海洋,

祖国的海疆多么宽广!……

荒妹吓了一跳。但听着听着,热情奔放的歌声感染了她。不由自主回过头,露出赞许的微笑。

“看着山上的这片松林,我想起了大海啦!想起了在军舰上的日子!……”他自语似地微笑着说,“看着海,心里就会觉得宽阔起来,要是乡亲们都能看看海,该多好呵!”

荒妹微笑地听着。她的警惕在悄悄地丧失。

“荒妹,你去前街了吗?集上卖鸡蛋、卖蔬菜的,没人撵了!知道吗?农村政策要改啦!山坡地一定得退田还山,种梨树。山旺大叔这位好把式又要发挥作用啦!先在你家自留地上栽起树苗来!……”他说得很凌乱,也很兴奋,“山旺婶身体不好,可以砍些荆条在家编篮子,换点零花钱。你大妹妹明年可以出工了吧!两个小妹妹可以放几只羊!……我有个战友在公社当干事,他告诉我,很快就要传达中央的文件,要让农民富裕起来!……你不信?”

他两眼闪着乐观的光芒,声音像淙淙溪水,亲切感人。荒妹没有相信这些话。对于富裕起来,她从没有抱过希望,甚至根本没有想过。从她懂事以来,富裕之类的话总是同资本主义联在一起遭受批判的。使她激动的是荣树这样清楚地知道她的家庭,并且这样关心。他就是用这个来回答她的冷淡、戒备和怀恨的!她疚愧了,觉得脸上在发烧。

“是啊!不富裕起来,一辈子过着穷日子,就什么也谈不上!”他深为感慨地摇摇头,“就拿小豹子来说吧,能全怪他吗?穷、落后、没有知识、蠢!再加上老封建!老实八脚的小伙子,下了大牢!你姐姐,就更冤啦!……”

一听他说起这个,姑娘顿时觉得受了羞辱。她愤愤地瞪他一眼,吼道:“不许你说这个!不许你说我姐姐!……”

她竭力忍住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猛地冲上山顶,放开大步向下奔去。弄得荣树莫名其妙。

走近家门,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小妹妹老远就向她扑来。紧接着母亲也迎了出来,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这使荒妹感到奇怪。贫困、操劳和多病的母亲过早地衰老了。特别是姐姐的死,使她的脸上除了愁苦之外,只有木然的发愣的精神。发生了什么值得她这样高兴的事?

“快,快去看看你的床!”母亲几乎笑出声来。

床上放着一件簇新的毛线衣,天蓝色的。在幽暗的煤油灯下发出诱人的光泽。

荒妹抓在手里,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它那轻柔和温暖,就立即像触了电似地甩开了。她吃惊地喊:“谁的?”

“你的!”母亲正从锅里盛出热气腾腾的玉米粥。神采飞扬地瞟她一眼说,“你二舅妈送来的。……”

“二舅妈!?……”荒妹打了个寒噤,两腿发软,颓然坐在床沿,呆住了。二舅妈前不久来过,同母亲嘀咕了老半天,一面不断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她当时就敏感到那眼光里好像有什么神秘的意味。果然,现在送了毛线衣来!

母亲挨着她坐下,用难得的柔声说:“是二舅他们吴庄三队的,比你大三岁。他哥哥在北关火车站当工人,一月拿五十多块!……”

荒妹感到冰冷的汗水在脊背上缓缓地爬。她浑身颤抖,耳边“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清了。

“我不要!”她挣扎地喊,“不!我不要!”

她把毛线衣扔向母亲,母亲却仍然微笑着拉住她说:“又不是现在就要你过门!端午节来见见面,送衣裳来。十六套!……订了婚,再送五百块现钱!”

“不,不,不!”一种耻辱感陡然升上荒妹的心。她感到窒息的恐怖。她不知该怎么办,只有让委屈的泪水急速地流出来,只有愤愤甩开母亲抚慰的手臂,跑开去。

门口,站着心情沉重的父亲和三个睁大眼睛呆望着她的妹妹。她捂住脸,冲出了门,站在院子里,依着塌了半截的猪圈的土墙,大声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