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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同志,同志!”沈山旺放下锄头追了上来。这位五十年代的队长是见过点世面的。虽然女儿的死使他突然老了十年,而且对生活更冷漠了。但此刻,他的责任感使他不能沉默。他向公安员说:“同志,我们并没有告他呀!”

公安员严峻地瞪他一眼,轻蔑地说:“去,去,去!什么告不告!强奸致死人命犯!什么告不告!……”

小豹子却很镇静,抬着头,两眼茫然四顾。突然,他略一停步,就猛地飞奔起来,向对面的荒坡冲去。

“站住!往哪儿跑!”公安员喝着,连忙追了上去。

但是小豹子不顾一切地奔着,杂乱的脚步踏倒了荒草的荆丛。最后,他扑倒在存妮的那座新坟上,恸哭起来,两手乱抓,指头深深地抠进湿润的黄土里。公安员跑来喝了几声,他才止住泪。然后,直跪在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散了会,荒妹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公社礼堂的大门。天堂公社是本县的角落,天堂九队又是角落的角落。她望了望低垂在松林里的夕阳,担心天黑以前赶不到家了,就断然放弃去供销社逛逛的计划,从后街直穿麦田,快步奔小路上山。

“沈荒妹,等等!一块儿走吧!”身后传来团支部书记许荣树的喊声。他家住八队,与九队只隔着个三亩塘。荒妹当然很希望有人与她同行这段漫长的山路,冬天的傍晚,这山坳是十分荒凉的。但她不希望同路的是个小伙子,特别不希望是许荣树。所以略微迟疑了一下,反而加快了脚步。在麦田尽头荣树赶上来时,她警惕地移开身去,使他俩之间保持四尺开外的距离。

存姐的死,绝不仅仅给她留下葵绿色的毛衣。在她的心灵上留下了无法摆脱的耻辱和恐惧。她过早地接过姐姐的桑木扁担,纤弱的身体不胜重负地挑起家庭的担子,稚嫩的心灵也不胜重负地承受着精神的重压。她害怕和憎恨所有青年男子,见了他们绝不交谈,远而避之。她甚至鄙视那些对小伙子并不害怕和憎恨的女伴们。她成了一个难以接近的孤僻的姑娘。

但是,青春毕竟不可抗拒地来临了。她脸上黄巴巴的气色已经褪去,露出红润而透着柔和的光泽;眉毛长得浓密起来;枯涩的眼睛也变得黑白分明,水汪汪的了。她感到胸脯发胀,肩背渐渐丰满,穿着姐姐那葵绿色的毛线衣,已经有点绷得难受了。她的心底常常升起一种新鲜的隐秘的喜悦。看见花开,觉得花儿是那么美,不由地摘一朵戴在头上;听到鸟叫,也觉得鸟儿叫得那么好听,不由呆呆地听上一会儿。什么都变得美好了:树叶、庄稼、野草以及草上的露珠……周围的一切都使她激动。她常常偷偷地在妈妈那面破镜子里打量自己,甚至在塘边挑水时,也忍不住对自己苗条的身影投以满意的微笑。她开始同女伴们说笑,过年过节也让她们挽着手一起逛一逛公社的供销店。尽管对小伙子仍保持着警惕,但也渐渐感到他们并不是那么讨厌的了。……就在这时,许荣树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了。

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荣树。那是她到设在八队的小学上一年级,男孩子们欺侮了她,一个同存姐差不多年龄的高班男同学,跑来打抱不平,还用袖口擦掉了她的眼泪。后来因为妈妈生下了最小的妹妹,她二年级还没上完就辍了学。当她背着小妹妹在三亩塘附近割猪草时,荣树看到了总是偷偷离开伙伴们,抢过她手上的镰刀,飞快地割上一大抱,扔在她的筐里,就急急走开。过了两年,八队传来锣鼓声,荒妹带着妹妹们去看,只见他穿着过大的新军装,戴着红花,沿着三亩塘边上的小路,去当兵了。

直到去年的一次团支部会上,她才又一次见到荣树。他几天前刚从部队复员。进了大队会议室的门,羞涩地向大家一瞥,就像荒妹她们那批刚入团的姑娘们一样,悄悄在屋角坐下了。这时几个同他相熟的活跃分子围过来,硬要他讲讲战斗生活。只见他窘得满脸通红,忙腼腆地推辞着说:“当了几年和平兵,又没打过仗,说啥呀!……”全然没有青年人心目中那种革命军人的威武气派。但不知为什么,这却引起了荒妹的好感,当选举团支委进行表决,念到许荣树的名字时,她勇敢地把手举得笔直,以此表达她真诚的愿望。

到下一次的团支部活动时,新上任的支部书记许荣树却提出了他与众不同的主张,并因此引起了曾当过民兵营长的党支部副书记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