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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荡行

拐过一块巨岩,我们为一种铿锵嘹亮的响声所惊骇。在幽暗的山谷里,发出隆隆回声。我们低头寻找,还以为溪涧突然发了狂,可冤枉了那清澈见底的小溪,它依然冲刷着大小卵石,卷着凋落的竹叶,腰岩鞒,除诚蛏较铝髯拧

那响声越来越隆大了。渐渐地,深谷里的寒风竟夹着雨星向我们扑打。天阴,可还没落雨!当我们一面向前探着脚步,一面心下揣了疑惧猜测着的时候,突然一道由半山垂落下来的白光出现在我们眼前了。

“小龙湫!”有人这样喊。

啊,瀑布,梦了多少年,今天我有福气看到了。我不甘心遥遥望着它。镀满青苔的乱石是泞滑的,然而我可以爬。

终于,我爬到了小龙湫的脚前。我仰起头来,由那石缝迸出的是一股雪白怒泉,滚滚泻下,待泻到半途,怒气消解,却又散为细碎银珠,抖抖擞擞,飘落而下。纷乱的银珠击在湫下乱石上,迸得更细碎,更纷乱,终于还得落在潭溪里,凝成更闪亮的洁白颜色,随注滚下,窜过乱石隙缝,坠入涧溪了。

我是多么舍不得离开这白色奇迹啊,然而同行的朋友说:“还有更大的哪。”我随了旅行团,沿着那腰宴琮的涧溪,又返回灵岩寺。

说是“采石斛”表演还没准备好,我们又爬山去看“龙鼻水”。雨后的山路异常泞滑,然而仰头,那座山洞里却逼真地伏着一条细长多鳞的龙身,鼻水淋漓垂下。我们扶着那段铁缆,喘喘地爬;在牌位后面,还看见一只“龙爪”,作为头部的那块奇石,据说许多年前已为人砍掉了。

站在洞口,我们发现天柱峰的半腰晃着一个人影,岩顶还似乎有人在嚷着,山谷里发出一种细微隐约的回响。

我有些莫名其妙。当我发现峰腰那小小人影是挂在由岩上垂下的一根细绳上时,我吓得几乎嚷了出来。人影如一只困在蜘蛛网上的小昆虫,悬在那里,踹着脚,嚷着。

“二十块钱卖一条命!”旁边有人这样叹息着。

领队招呼我们看山民的缒绳表演,并说明这不是为我们做的。我们还有更精彩的“节目”!

我们回到灵岩寺。僧人早在殿前放好躺椅,桌上盖碗里已泡好云雾茶,还有一碟碟瓜子。擦完一把滚热毛巾,忽然,我发觉天柱峰和展旗峰峰顶之间系起一根绳,纤细隐约有如远天的风筝线。

我仰头张望着,正奇怪谁有这胆量爬到那“天柱”顶尖去系这绳子呢。突然,空中又起了一阵微弱的喊嚷。这时,我才看到这耸拔峭岩的崖角,蠕动着几个人影,直像是一片片为风吹动摇撼着的树叶。

于是,我们的节目开始了。

“节目”是怎样一个不符事实的名词,这是拿生命当把戏来耍啊!我几乎不愿再回想那蝙蝠般的黑影,因为那原是个人,却微小得像蝙蝠,四肢伸张挣扎得也像一只蝙蝠。

然而为了摹想那峰巅的高度,你还得记住这是只小蝙蝠。一声大喊,这细小黑影由天柱峰顶巅滑下来了,滑到那细绳上,悬空挂起,而且,向对面山峰蠕动着了。

(这时,我才明白这“节目”的表演者是要由天柱峰沿了那细绳爬到展旗峰尖,不说那高险,这口气力也近于不可信了!)

然而那小小黑影这时离天柱峰又远了些。天阴得那样惨灰,衬托着这在天空中挣扎的小生物,挥动在灰天里的四肢几乎连成黑黑一团,由那缓慢的蠕动,我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喘息,看到他筋骨的痉挛。也许他没心去嘀咕了,然而他的心就能不蹦跳吗?蹦跳的却是我的心。

爬出十几丈远,那黑影还“表演”哪。他在那根细绳上翻跟头,侧身作安卧状;更骇人的是,他踹蹬着他的脚了。我虽看不见那绳子巍巍颤动,却感到半空坠落下来的粉碎。

他又蜷起双腿,向细绳中腰移近。边爬着,还边顺手掷下一些碎片。那碎片依恋地陪着他在半空盘桓一阵,随后向下飘落,不知什么时候才坠到地面。

那只小小蝙蝠这时攀到细绳中腰了。像生在青癯脸庞上的一颗黑痣,灰灰天空停留了这么一个黑影。我以为他疲倦了呢,他却还向我们嚷着。僧人惟恐我们听不清,告诉我们空中那个人问:“拍照不拍?”他想得多周到啊!

他又翻起跟头来了,并且点放爆竹。訇地一声,山谷里发出清脆的回响。他放一只,还向我们招招手。

连响几声,他又有了新主意。他悬空假装憩坐势,还用极安闲的姿势吸着烟卷。他是用装出的闲逸来陪伴安坐在地面上观者的真实闲逸啊。

过后,他又唱一阵似乎军歌一类的调子,声音细微辽远得不易听清。然而不吉利啊,我即刻想到了葬歌,甚而赴刑场途中囚犯的狂歌,也是那么硬凭胆量表现出的一种镇定。他外表做得越是安闲豪迈,旁观者的痛苦越加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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