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爱其情。译成英语就是:“God offers free to all His Truth; Nature offers free to all her treasures;辜鸿铭这里的翻译是很讲究的,他通过对“其”字的不同处理,将中国人视天为阳、地为阴的涵意也译出来了。Humanity offers free to all its love”(上天[帝]不吝惜他的全部真理;自然不吝惜她的全部宝贝;人类不吝惜它的全部爱情。)这种“仁”,这种上帝所赐予的人类情感,就是人类所不吝惜的全部爱情。因此我的朋友赖发洛先生将“仁”字译作“爱”(love),是十分正确的。
现在我们明白了不道德的真正的内涵即是不人道,像鼠豕一样,用罗斯金的话来说,就是没有“那种上帝所赐予的人类情感”。孔子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这种道德感是人类的本质。要意识到那种对我们最亲近之人的自然之情——换言之,社会之爱,是这种道德感或上帝赐予的人类情感的最高表现。)正因为这个缘故,我们中国人认为孝——那种孩子对父母的爱亲之情,是一切道德的根基,即仁之本。基督使徒圣保罗说:“让每个人都叫着基督的名字,离开邪恶。”在我们中国人的《孝经》里,其教诲则是:“让每个人都爱他的父母,离开邪恶。”
罗斯金说:“在不同时期迷惑过庸众之心的欺骗之中,恐怕最令人奇怪——肯定最不可信的——就是那种自称为现代政治经济学的东西。它建立在这样一种观念之上,即认为一部有益的社会行为法典的制定,可以置社会之爱的影响于不顾。”我在本文开头曾说过:一个人要变成布尔什维克,他必须是彻底的不道德,原因就在于,政治经济学家们教富裕的社会上层不顾社会之爱时,代表贫穷的下层社会的布尔什维克也从中受了教,因此他们掌了权之后,也不顾一切社会之爱。布尔什维克主张和要求的只是公正,但没有社会之爱的公正绝不可能是真正的公正。正如罗斯金所言:“假如屋里只剩下一块面包皮,而母亲和孩子都饿得发慌,他们的利益是不同的。要是母亲吃了,孩子会要;要是孩子吃了,母亲就势必要挨饿去工作。然而在他们之间,却未必要为了那块面包皮就展开争斗。”但在同一种情况下,布尔什维克则说,因为母亲没有尽到一个好母亲的责任,所以孩子有权去争斗,如果必要,杀死母亲,以便平等分配面包。《礼记》曰:“不亲亲之德之谓凶德。”
我认为中国人不可能变成布尔什维克的另一个理由,是因为在中国我们有家庭。奇怪的是,一个美国教授竟然认为家庭是中国一切罪恶的根源。实际上,中国人的精神之中,家庭观念是如此的根深蒂固,以致于我认为无论有多少“新学”都无法摧毁它。而只要家庭不被破坏,中国人就不可能变成像欧洲人一样的鼠豕,变成像罗斯金所说的那种没有上帝所赐予的人类情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不道德”或像中国人称之为“不仁”那样的鼠豕。
在一部写于20年前的书中,我曾说:“今日中国的无序和混乱只是一种功能的失调,相反在欧美,那种无政府状态则是器官组织不健全。”换言之,在中国,即便今天政府出了毛病,迟早必定会恢复正常。而在欧美,社会、社会秩序,则是一种虚假的社会和社会秩序,最终将不得不予以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