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们所知,世界上所有伟大宗教的创始者,都是性格特殊、感情强烈的人。这使得他们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爱,或称之为人类之爱,我曾说过,这种爱使宗教具有了感染力,它是宗教的灵魂。这种强烈的爱或人类之爱,使宗教的创始人们得以把握是非的本质,并将正义的法则与道德的规范相统一。因为他们是一些有着强烈情感的特殊人物,所以他们有着丰富的想象力。这使得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把道德规范塑造成了一个人格化的、全能的、超自然之物。这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人格化的、全能的、超自然的道德法则,被称之为上帝。他们还坚信,他们所感受到的那种强烈的爱或人类之爱,也是来自于上帝。宗教中的感染力和激情就是这样产生了。这种感染力打动了大众,唤醒了他们的宗教情感,使之对简明扼要的教义奉若神明。然而,宗教的价值不仅仅在它具有能使大众理解、服从规范的感染力和激情。宗教的价值还在于,它拥有一种能够唤醒、激发、鼓舞这种激情的机构,从而使人们感到有必要服从道德规范。在世界所有伟大的宗教中,这个机构被称为教堂。
许多人都以为教堂是用来教人信上帝的。这是一个极大的误解。在现代,这种误解已使得像弗劳德弗劳德(James Anthony Froude,1818—1894):英国历史学家和作家。卡莱尔的友人和思想的信徒,也是卡莱尔遗嘱指定的处理其文学遗著者之一。曾发表卡莱尔的《回忆》,著有《信仰的因果》、《托马斯·卡莱尔——他的一生的前四十年》等。这样诚实的先生对现代基督教的教堂感到了厌恶。他说:“我曾在英国的教堂听过上百次布道,但所听到的要么是教中的圣迹,要么是教士们的传教和使徒的传承等,但是,我从没听到过对基督教最古老的诫律的宣讲,即教人做一个诚实的人,如‘不要说谎’,‘不要偷窃’。”在他看来,基督教的教堂应该是劝善讲道的场所。但是,我认为他的看法也是错误的。毫无疑问,建立教堂的目的是为了使人为善、使人遵从道德规范,如“不要说谎”、“不要偷窃”。但是,在世界上所有的伟大的宗教之中,教堂真正的功能是传教而非传道。正如我曾说过的那样,“不要说谎”、“不要偷窃”之类的诫律只是一些僵死的、古板的教条,教堂则要以一种感染力和激情打动人们,使之遵从这些教条。因此,教堂真正的功能不在于劝善,而在于激发人们的为善之念。事实上,教堂是用一种激情来感动人们,使之为善。换句话说,在世界上所有伟大的宗教中,教堂只是一种机构,以它的感染力和激情来唤醒人们,使之服从道德规范。但是,教堂又是如何唤醒并打动人的呢?
众所周知,世界上所有伟大的宗教不仅赋予道德规范以激情和感染力,而且还鼓励人们对教主及使徒进行狂热的个人崇拜。当教主死后,他的门徒为了将这种对教主狂热的、无限的个人崇拜保持下去,于是就建立了教堂。在世界上所有伟大的宗教中,其教堂的起源正在于此。教徒们对教主有一种狂热的、无限的个人崇拜,教堂则不断地激发人们的这种感情,并将其世代保持下去,从而使人们受到感动而服从道德行为规范。准确地说,人们不仅信仰上帝,而且信仰宗教本身,即献出一份忠诚。那么,他们忠诚的对象是谁呢?这就是他们所信仰的宗教的创始者,在伊斯兰教中,他被称为先知;在基督教中,他名为耶稣。如果你问一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为什么要相信上帝并服从道德规范?那么他一定会回答:“因为我相信教中的先知。”如果你问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为什么要相信上帝并服从道德规范?他必定会答以因为爱戴耶稣。这样你就可以懂得,所谓信仰先知、爱戴耶稣,事实上都只是一种感情,是一种像我曾说过的教徒对教主无限的、狂热的个人崇拜。教堂则不断地激发这种感情,并将其世代保持下来。世界上所有伟大的宗教所以能够使大众服从道德行为规范,其真正的力量、其感染力的源泉正是这种狂热的感情孟子讲到中国历史上两个最纯洁和最具基督德性的人时说到:“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孟子》卷10)——原注。
讲完这一段长篇大论之后,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们刚才的问题了。你们问我,如果没有了对上帝的信仰,那么又如何让人服从孔子国教中的道德规范——绝对效忠于皇帝呢?我已经向诸位阐明,使人服从道德规范的力量,并非来自宗教所宣传的对上帝的信仰。宗教能够使人服从道德规范,依靠的是一种名为教堂的组织,通过教堂激发人们的感情,使之感到应该遵守道德规范。在回答了诸位的问题之后,接下来我将向你们介绍一下被称为儒教的孔子的教育思想体系。儒教是中国的国教,相当于其他国家的教堂宗教。儒教也利用一种相当于教堂的组织来使人服从道德规范。在中国的儒教里,这个组织就是学校。在中国,学校就是孔子国家宗教里的教堂。正如你们所知,在中文里,宗教与教育所用的是同一个“教”字。事实上,正如教堂在中国就是学校一样,中国的宗教也就意味着教育。与现代欧美的学校不同,中国学校的教育目的和目标不是教人如何谋生、赚钱,而是像教堂宗教那样,传授一些诸如弗劳德先生所说的古老的诫律,如“不要说谎”、“不要偷窃”。实质上,中国的学校是以教人明辨是非为目标的。约翰逊博士说:“我们为人处世最重要的是要有道、明是非,其次才是知识的学习和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