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称为“揍女佣吓妻子”的政策。女佣做了错事,揍她几拳,她只得忍气吞声;但妻子是名门闺秀,理当管教的时候,碰她一个指头,她也忍受不了。但是非总得说清楚,阻挠最少的地方,稍微使把劲,就出成果。这合乎科学道理,所以,两个教派发生冲突,只要制服缺少凝聚力、性格懦弱、受得了合法或非法行径的印度教徒,问题就迎刃而解。我们无意说,这是政府的政策。但政府的所作所为,自然而然地不知不觉地走在这条路上。这有些像河水,在坚硬的河堤旁流过,不由自主地溶化一些软土。
因此,哪怕恳求政府一千次,我们仍没有勇气相信,政府会妥善解决两大教派的矛盾。我们加入了国大党;在英国组织示威游行,在《甘露市场报》上发表文章,无所顾忌地抨击各级官员,经常搞得他们狼狈不堪;在不抱偏见的英国人的支持下,反对殖民当局,修改了许多法律条款,为此,英国当局大为恼火,从印英君主专制的高峰,常常喷出火红的岩浆,打破政治所需的平静。
此外,比起国大党,保牛大会更加强烈地震撼英国的心魄。他们知道,有史以来,印度教徒从未团结起来进行自卫,可在保牛的口号下竟然团结一致!为此,印度教徒与穆斯林发生摩擦时,英国人难免同情穆斯林。在发生冲突的地方,能够冷静而公正地判断哪一方罪行较重,或者双方是否多少有些罪行的英国人,寥寥无几。他们惊慌失措,最关心的是如何消除政治危机。第三期《求索》杂志上发表的《英国人的恐惧》一文中,我们援引镇压绍塔尔族人的例子后指出:心慌意乱,就不可能有公正裁决的耐心;谁是已知或未知的恐惧的根由,就对谁恨之入骨。
所以不管名叫政府的机器是否保持中立,管理这部机器的大大小小的工匠,终日坐卧不宁。他们一再否认这一点,但他们的表情清楚地流露了并正流露着心中的不安。各种正常的原因,使旅居印度的普通英国人的情绪每波动一次,便带来一种恶果。就像卡奴特王卡奴特王(995—1035)系英格兰及丹麦的国王。控制不了海浪,政府也阻挡不了正常的规律。
可能有人会问,何必徒劳地开展运动?我何必写这篇文章?我一向认为,写文章的目的,不是哀求政府,也不是恼怒地指责政府。我们的文章是为国民写的。除了我们自己,无人掀得掉压在我们头上的鄙夷和歧视。
卡奴特王喝令海浪平息,海浪充耳不闻,照样顺从自然规律,冲击海岸。卡奴特王的怒吼和咒语,推不动海浪,但可以筑坝,遏制海浪。
想半道上挡住躲不掉的连续冲击,我也只得筑坝。我的这条坝,是相互理解、万众一心之坝。
这不是组织团体,进行革命。我们没有那样的力量。但人们站在一起,就有声势,就有威力。别人必然刮目相看。得不到别人的尊重,便难以赢得平等地位。
但是,沙坝如何修筑?一再受到伤害却从未学会团结的人中间,埋藏着千百颗分裂的含毒的种子。如何使他们拧成一股绳?英国人体会不到我们的隐痛,不用药品医治社会弊病,反而以沉重的打击成倍地加剧我们心中的痛苦。这种经验,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悄然密切了印度教徒们的心,但这还不够。我们的民族,至今未成为全体同胞的永恒的庇护所。比起外来的风暴,我更担心的是我们沙垒的房基。较之湍急的水流,更应警惕结构松散、趋于塌倒的堤岸。
我们知道,长期的奴役碾碎了我们民族的人性和胆量。我们也知道,挺身而出,与恶势力作斗争,最令人担忧的是我们自己的民族。我们为它的利益奋斗,它却是我们最主要的危险的温床。我们扶助它,却得不到它的合作。懦夫们拒绝真理,被欺压的人遮掩自己的伤痛。法律伸出魔掌,监狱张开铁嘴,要吞噬我们。但只要我们有一些人坚持到底,守护纯洁的高尚和气节,就能坚韧民族团结的纽带,获得平等的权利。
我不知道,在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发生矛盾,印度人与英国人对抗的地方,我们这样的感知和判断是否切合实际,对于不公正的做法,我们的担忧是否有根据。但可以肯定,把仲裁的任务,只交给仲裁者的良心和仁德,我们不会获得公正的裁决。不管君主制多么完善,平民的处境若每况愈下,地位的提高便只是空想。
推动国家前进的是人,不是机器,不是神明。我们在英国人面前能够证明我们是真正的人时,他们才把我们当人看待。只要印度的一批志士仁人为我们树立勇敢地坚持真理和正义事业的榜样,英国人就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印度并非碌碌无为地恭迎公平待遇,而是执著地追求着,并随时准备铲除邪恶。那时,即便他们一时精神恍惚,也不至于鄙视我们,在平等对待我们这件事上,不会再显露丝毫的懈怠。
(白开元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