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记得辛迪家的摩斯吗,彭德尔顿老爷,就是战争刚一结束就搬走了的?”
“等等,”少校用指尖擦了擦额头,说道。他喜欢回想和那些美好的往昔有关的一切事情。“辛迪家的摩斯,”他回忆着,“你在马群里干活——驯服小马。是的,我记起来了。南方投降后,你取了个名字——别提醒我——叫米切尔,还去了西部——到内布拉斯加州内布拉斯加州:美国中部大草原上的一个州,林肯是其首府。去了。”
“是的先生,是的先生,”——老人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是这样,是在那儿。内布拉斯加州。就是我——摩斯·米切尔。摩斯·米切尔大叔,他们现在都这么叫我。老老爷,就是您爸爸,在我离开的时候给了我一对小骡子,叫我带上。您还记得那对小骡子吗,彭德尔顿老爷?”
“我好像想不起来了,”少校说,“你知道战争开始的头一年我就结了婚,住到老弗林斯比那儿去了。但是,你坐下吧,坐下吧,摩斯大叔。我真高兴能见到你。希望你已经发财了。”
摩斯大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小心地把帽子放在旁边的地板上。
“是的先生,这一向我干得还不赖。我刚到内布拉斯加的时候,那儿的人都跑来看我的那对小骡子。他们在内布拉斯加从没见过那样的骡子。我把骡子卖了三百元。是的先生——三百元。”
“后来我开了家铁匠铺,没多久就赚了钱,买了地。我和我老婆生了七个孩子,除了两个死了,其余的都还不错。四年前有条铁路修过来,要在挨着我的那块地上建一个城镇,嘿,彭德尔顿老爷,摩斯大叔就这样一下子有了上千美元的现钱、财产和土地。”
“听到这些真让人高兴,”少校由衷地说,“真让人高兴。”
“您的那个小宝贝呢,彭德尔顿老爷——就是您叫她莉迪小姐的——那小家伙一定出落得让人认不出来了吧。”
少校走到门边叫道:“莉迪亚,亲爱的,你能来一下吗?”
莉迪亚小姐从她的房间里走了过来,看上去的确是长大成人了,还有些焦虑的样子。
“您瞧!我怎么跟您说的来着?我就知道这孩子已经完全长大成人了。你不记得摩斯大叔了吗,孩子?”
“这是辛迪婶婶家的摩斯,莉迪亚,”少校解释说,“他离开桑尼米德去西部的时候你才两岁。”
“哦,”莉迪亚说,“在那个年纪,我恐怕很难记得您,摩斯大叔。就像您说的,我已经‘完全长大成人了’,很久以前还是个很幸福的人。不过,尽管我不记得您了,我还是很高兴能见到您。”
她的确很高兴。少校也是一样。某些活生生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把他们和幸福的过去联系起来了。三个人坐下来谈论着过去的时光,少校和摩斯大叔回顾着种植园里的情景和那些日子,互相纠正着、提醒着对方。
少校问老人这么大老远从家里跑来干什么。
“摩斯大叔是个虔诚的教徒,”他解释说,“来参加这个城市盛大的洗礼大会。我从没传过道,但在那儿的教会里还算是个长老,而且还能自己支付开销,他们就派我来了。”
“那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华盛顿的?”莉迪亚小姐问道。
“有个黑人在我住的旅馆里做工,他也是从墨比尔来的。他告诉我有天早上他看见彭德尔顿老爷从这公寓里出去。”
“我到这儿来,”摩斯大叔把手伸进口袋里,接着说——“除了是来看看家乡的人——还要把我欠彭德尔顿老爷的钱还给他。”
“欠我的?”少校吃惊地说。
“是的先生——三百元。”他把一卷钞票递给少校,“我离开的时候,老老爷跟我说:‘把这对小骡子带走吧,摩斯,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是的先生——他就是这么说的。战争没给老老爷自己留下些什么。老老爷也去世多年了,这笔账就该传到彭德尔顿老爷这儿了。三百元。摩斯大叔现在有能力还账了。当年铁路公司买我的地时我就留出那笔钱准备还债了。您点点吧,彭德尔顿老爷。这就是我卖骡子的钱。是的先生。”
泪水涌进了塔尔博特少校的眼眶。他抓住摩斯大叔的手,另一只手则放在他的肩膀上。
“亲爱的、忠诚的老仆人,”他声音颤抖着说,“不瞒你说,‘彭德尔顿老爷’一星期之前就已经花光了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元钱。我们会收下这笔钱的,摩斯大叔,一方面,就算是还债,另一方面也是作为对旧制度的忠诚和热爱的纪念。莉迪亚,亲爱的,把钱收下吧。你比我更适合管理它的开销。”
“收下吧,孩子,”摩斯大叔说,“它属于你们。这是塔尔博特家的钱。”
摩斯大叔离开后,莉迪亚小姐大哭了一场——是因为高兴而哭的;少校也把脸转向墙角,使劲地抽着他的陶管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