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比尔市墨比尔市:阿拉巴马州西南的一座城市,位于墨西哥湾的一个海湾墨尔比湾的北海岸。的彭德尔顿·塔尔博特少校先生和他的女儿莉迪亚·塔尔博特小姐来到华盛顿,在最安静的一条大街背后五十码左右的一所公寓里住下。这是一幢老式的砖房,高高的白色柱子撑起一道门廊。院子里,洋槐和榆树绿荫掩映,显得很是气派,还有一株正值开花时节的梓树,在草地上洒下无数粉红和白色的花瓣。篱笆和小路两旁是成排的杨树丛。正是这地方典型的南方风格让塔尔博特父女一下子就看中了它。
他们在这所惬意而僻静的公寓里租下了几个房间,其中一间作为塔尔博特少校的书房,他正打算写完《阿拉巴马军队、法官和律师团的轶事与回忆录》一书的最后几章。
塔尔博特少校属于古老的南方。在他眼里,现在的一切都乏味无趣,毫无可取之处。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内战之前的那段时期,那时,塔尔博特家有数千英亩上等的棉花田,全都由奴隶们耕种;庄园里时常举办奢华的宴会,客人们尽是些南方的贵族。他也因此沿袭了那个时代的一切:昔日的骄傲、对荣誉的顾虑、陈旧刻板的礼节以及(你能想到的)那个时代的服饰。
这些服装无疑是五十年前的款式。少校个子很高,可是每当他行那种奇妙而古老的屈膝礼时(也就是他所说的鞠一个躬),他的长礼服的下摆就会擦到地板。尽管华盛顿的人们早已不再嘲笑南方议员的长礼服和宽边礼帽,但是看到这样的服装也不免会有些吃惊。公寓里的一个房客把它命名为“笋瓜神父”,因为它的确是腰部太高,下摆太宽。
可是,在瓦德曼太太挑剔的公寓里,尽管少校穿着奇怪的衣服,衬衫胸部有大片的褶皱,黑色的小蝶形领结总是滑到一边,大家仍然冲着他微笑,很喜欢他。几个年轻的职员经常会“戏弄他”,引他说起他最热衷的话题——他心爱的南方传统和历史。在讲述时,他时常会直接引用《轶事与回忆录》中的内容。不过,他们都十分小心,尽量不露出破绽,因为尽管少校已经有六十八岁了,但要是他那双敏锐的灰眼睛一直牢牢地盯着你看,即使是最大胆的人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莉迪亚小姐是个胖胖的小个子姑娘,今年三十五岁了,光滑的发髻紧紧地挽在脑后,让她显得更老成。她也是个老式人物;但却不像她父亲那样时常流露出对往日荣耀的自豪。她很节俭;家里的花销都是由她来管理,收账的人来了也总是她负责接待。在少校眼里,食宿费和洗衣费的账单简直令人讨厌,因为它们似乎总是没完没了。少校想知道,为什么就不能把它们存到一起,等到方便的时候一次付清?——比如说,等到《轶事与回忆录》出版了,拿到稿费的时候。莉迪亚小姐总会一边平静地做着缝纫,一边说:“只要有钱我们就把账付了,这样等没钱的时候,他们也许能宽容些。”
白天,瓦德曼太太公寓里的大多数房客都不在家,因为他们几乎都是些职员和商人;但有一个人却从早到晚地呆在公寓里。这个年轻人名叫亨利·霍普金斯·哈格雷夫斯——公寓里的每一个人都用全名称呼他——他在一家很受欢迎的歌舞剧院里工作。近几年来,轻歌舞剧的地位日益上升,备受关注,而哈格雷夫斯先生又是如此谦逊有礼,因此瓦德曼太太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加入房客的名单。
在剧院里,哈格雷夫斯是以会说各种方言而闻名的喜剧演员,擅长说德语、爱尔兰语、瑞典语和黑人语言。可哈格雷夫斯雄心勃勃,经常提起他一心想在正统喜剧中获得成功。
这个年轻人似乎特别喜欢塔尔博特少校。只要老绅士一讲起他关于南方的回忆,或是重复某些最生动的轶事时,哈格雷夫斯总会是听众里最专心致志的人。
少校一度尝试过不去理会这个“小丑”(他私下里这么叫他)的主动接近;但不久这个年轻人和蔼可亲的举止和对老绅士的故事不容置疑的欣赏就完全赢得了他的心。
没过多久,两人就完全像是老朋友了。少校专门空出每天下午的时间把自己的书稿念给他听。讲到轶事的时候,哈格雷夫斯总能在适当的时候开怀大笑。少校为此大为感动,一天,他对莉迪亚小姐说,年轻人哈格雷夫斯对旧体制有着非凡的理解力和令人满意的尊重。而且每次一谈起那些往事——只要塔尔博特少校乐意说下去,哈格雷夫斯先生就准会听得入迷。
就像所有谈起往事的老年人那样,少校总喜欢唠叨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在描述老庄园主那些辉煌、甚至是无与伦比的往事时,他总会踌躇片刻,直到他想起那个给他牵过马的黑人的名字,或是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的确切日期,或是这一年里收获的棉花的包数;但是哈格雷夫斯从没因此而不耐烦或是失去兴趣。相反地,他总能就和那段时期的生活相关的不同话题提出一些问题,当然也总能得到及时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