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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故事1

十日谈

但是,命运之神嫉妒这种巨大而长期的快乐,用一次悲剧的事件,将这对恋人的快乐变成了悲哀和眼泪。坦克雷迪亲王有一个习惯,偶尔独自一人来女儿房间里看看,与她聊聊天,然后离去。有一天午饭后,他来到女儿房间里,却发现女儿吉斯蒙达正好在外面花园里与她的女仆们一起游玩。谁也没有听见他进入女儿房间,因不想打扰女儿在花园里的娱乐,他就在一个角落里,床脚边的一个凳子上坐下来。他发现窗户都关着,床帐垂落在床的四周;他把头靠在床上休息,拉过床的帐帘盖在自己身上,好像他打算隐藏在那里似的,然后就睡着了。不幸的是,吉斯蒙达那天邀请了圭斯卡尔多来幽会;坦克雷迪睡得正香时,她离开仍在花园里玩耍的女仆,偷偷地溜进卧室,锁上房门,然后打开那扇大门把情人放进来,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别人。他们像往常一样上了床,当他们正尽情玩着情人的游戏时,坦克雷迪醒了,听见并看见了圭斯卡尔多和他的女儿正干着什么。他感到十分伤心,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要申斥他们一顿,但后来又决定暂不做声,如果可能就继续藏在那里,这样他就可以更加谨慎地做着他此时打算做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不给自己招来耻辱。像往常一样,这对情人在一起亲热了很长时间,完全不知道坦克雷迪就在他们的床头;他们感到该分手了时才下了床,圭斯卡尔多回到洞里,公主离开了房间。坦克雷迪也离开了女儿的卧室,虽然已经年迈,他从一扇窗户爬进花园,从那里回到自己的房间,虽未被人看见,却感到痛苦极了。

那天晚上在人们快睡觉时,两名大汉按照亲王的命令,把穿着紧身皮上衣、刚从洞口爬出来的圭斯卡尔多抓获了。他被秘密地带到坦克雷迪面前,坦克雷迪几乎流着泪对他说:“圭斯卡尔多,我一直善待你,而你却侮辱了我的感情,今天我亲眼看见你对我女儿做出了可耻的事情。”

圭斯卡尔多对此未做任何解释,只是说面对爱情的力量,他和亲王都同样是没有能力抵抗的。坦克雷迪命令将他的侍从秘密地关在一个房间里,并派人看守。

第二天,吉斯蒙达仍不知道发生的一切,坦克雷迪却想出了很多处理此事的计划,午饭后,按照往日的习惯,他来到女儿的房间。他吩咐把女儿叫来,关上门,开始边哭边说:“吉斯蒙达,我以为我很了解你的德性和正直。不论别人怎么说,我从未想到你会考虑委身于一个不是你丈夫的男人,更不用说你实际上这样做了,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我已经老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一想起你这件事儿,就觉得悲哀。既然你一定要堕落到干出这种无耻的事儿来,看在天主的面上,你至少也得选一个更适合你地位的男人啊。相反,在所有经常来我宫廷的那么多人中,你偏偏选中了圭斯卡尔多,一个最下贱的奴仆,出于慈善,我把他作为弃儿在宫廷里养大,一直到今天。现在,你的行为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昨天晚上,当圭斯卡尔多从洞里爬出来时,我派人抓住了他;他现在被监禁,我知道我该怎么处置他。但是你,只有天主知道我该怎么处置你。一方面,我被我一直对你怀有的父爱所拖累,那是一种比任何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爱都更伟大的爱;另一方面,我又被你这种说不出口的愚蠢所激起的义愤所牵制。我的爱主张饶恕你,而我的义愤则要求我不顾父女之情惩罚你。但在我做出决定之前,我想听听你对此事有什么话说。”说完,他低下头,像一个被打了屁股的孩子那样大哭起来。

她听了父亲的这番话,明白了不仅他们的私情已经暴露,而且圭斯卡尔多已被抓住,她心里感到一阵剧痛,许多次她都决定要像大多数女人那样放声大哭;但是她生性高傲,控制住了感情,以惊人的自制力使脸上表现出平静的样子。以为圭斯卡尔多已被处死,因此她打定主意,宁愿一死也不为自己求饶。

所以,在吉斯蒙达脸上没有一点儿悲伤过度的少女的样子,也没有一点儿自觉有罪的表情,而实际上是一脸的冷漠和不屈服,她眼无泪水、坦坦荡荡、非常镇静地回答父亲:“坦克雷迪,我既不想否认此事,也不想哀求宽恕;第一件事儿对我没有任何益处,第二件事儿对我也毫无用处。而且,我不打算做哪怕最小的事情来赢得你的爱和善心;相反,我承认这一事实,并用正当的理由为我自己的名誉辩护。然后我将做出一位勇敢女人所应做出的表现。我确实爱圭斯卡尔多,只要我活着——可能活不长久了——我就将继续爱他;如果死后爱情能继续,那我将继续爱他。导致我这样做的并非是我女性薄弱的意志,而是你对我婚姻问题的漠不关心,同时也是他的高贵品德。坦克雷迪,你是用肉做的,你应该很清楚你生了个有血有肉的女儿,她不是用石头做的,也不是用铁做的。尽管现在你已年迈,你也应该记住,适用于年轻人的法则是什么,它们的约束力有多大。虽然你是一个男人而且你把最好的年华花在了军旅生活上,但你仍然应该懂得,安逸和奢侈的生活对年轻人和老年人会有什么影响。因为你生了我,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我还年轻。正由于这两个原因,我有性欲,而且我结过婚,体验过来自性欲满足的快乐,这又加强了我的性欲。无论如何,因为年轻而且作为一个女人,我抗拒不了冲动,所以我允许自己被吸引并随心所欲地去恋爱。当我服从于自己有罪的但本能的欲望时,我当然尽了最大努力避免给我自己或您带来耻辱。爱神是任意的,命运之神也对我加以青睐,因为他们给我指出了一条既能满足我的欲望又不让别人知道的秘密通道。我不知道谁向你报告了或你怎么发现了这件事,但我不否认。当我选择圭斯卡尔多时,我并非像许多女人那样,做出一个任意的选择。我非常深思熟虑地在好几个男人当中选择了圭斯卡尔多,认为他比他们更优秀;我们的私通是仔细计划的结果,我之所以能和他长时间地共享欢乐是因为他和我都同样地小心行事。很明显,你宁愿选择庸俗的偏见而不注重事实本身,因为你不是谴责我不道德地与人私通这一事实本身,而你是非常严厉地谴责我找了一个出身低贱的男人做情人,似乎如果我从贵族中选了个情人,你就不介意了。所以,你没有注意到,你谴责的不是我的过错,因为命运经常把那些无价值的庸才捧上显赫地位,而把那些有价值的英杰埋没在最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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