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另一方面,既然如汉斯所说,病因已经弄清楚,那他就不能完全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让母亲到别处换换空气、疗养身体;人们一定会说,他拦住她,因为她只是为了孩子们和他的缘故才不走,但是孩子们她可以带着一起去的呀,她用不着离开很长时间的,也不必去很远的地方;上面城堡山上空气就大不一样了。这样一次出游的费用父亲想必不会担心的,他是当地最大的鞋匠嘛,他或母亲在城堡里也一定有亲戚和相识的人,这些人会乐意接待她的。为什么他不让她走呢?他不要低估了这样一种病,K.只是匆匆见过母亲一面,但是正是她的苍白和虚弱促使他和她攀谈,说是当时他就感到奇怪,父亲居然会让有病的妻子待在公共浴室和洗衣房的污浊空气中,而且也依然大声说话、毫不收敛。父亲大概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尽管最近病情也许有所好转,但是这种病变化无常,如不医治,病情终究会严重起来,那时就毫无办法了。说是如果K.不能和母亲谈谈,那么他和父亲谈谈、促使他注意这一切,也许这是有好处的。
汉斯全神贯注地倾听,听懂了大部分的话,强烈感受到了剩下的没有听懂的部分的威胁性的味道。尽管如此,他还是说,K.不能同父亲谈话,父亲不喜欢他,他可能会像男教师那样对待他的。他说到K.时,腼腆地微笑,提及父亲时,显出愤懑和悲伤的神情。然而他却补充一句,说是K.也许可以同母亲谈话,不过不能让父亲知道。随后汉斯目光呆滞地思索了一会儿,完全像一个想做什么犯禁的事并寻找一种可以不受惩罚地做这事的办法的女人并说道,后天也许有这种可能,父亲晚上去贵宾酒家,他在那里有事同人洽谈,他,汉斯,晚上来接K.去见母亲,不过前提是,母亲同意,而这一点现在还很难说。说是主要是她做事从不违背父亲的意愿,什么事她都顺从他,就连那些汉斯自己都明显看出不近情理的事也顺从他。
现在汉斯确实在求助K.对付父亲,这就好像他蒙骗了他自己了,因为他本以为他是想帮助K.的,可是其实他是想探听,既然在周围的熟人中没有人能帮忙,那么是不是也许这个突然出现的、如今甚至被母亲提及的外地人有这个能力呢。这个男孩讳莫如深,简直诡计多端,迄今从他的言谈举止中一直几乎看不出这一点,只是从那些有意无意间从他口里追问出来的、可以说是事后的表白里人们才觉察到这一点。
如今他和K.长谈,考虑有哪些困难要克服,尽管汉斯有着最良好的愿望这也都是几乎无法克服的困难,他现出沉思而求助的神态,用焦急不安地眨巴着的眼睛不住地望着K.。在父亲离家之前他什么也不可以对母亲说,否则父亲就会知道这件事,一切就会落空,所以他要等父亲走了以后才可以提及此事,但是即便现在考虑到母亲的情况也不能太快太突然,要慢慢来,等候适当的机会,然后他还得先征求母亲的同意,然后他才能来接K.去,但是那岂不是已经太晚了,父亲岂不就要回来了?是呀,这件事成不了。K.却证明这件事并非办不成。说是怕时间不够,这一点人们不必担心,简短地谈一谈,简短地聚一聚就够了,汉斯大可不必来接K.,K.会躲在屋子近处什么地方等候。不行,汉斯说,K.不可以在屋子附近等候——又是涉及他母亲时的这种敏感,是它控制了他——在母亲不知情的情况下K.不可以上路,汉斯不可以这样背着母亲偷偷和K.合谋,他必须把K.从学校里接出来,并且必须在母亲知道这件事并允许这样做之后。好吧,K.说,那这真的就危险了,他就可能在家里让父亲撞个正着,就算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母亲也会因为怕发生这样的事而根本就不让K.去,这样一切都会因父亲而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