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时,这种对于人类的一切行为和感情的冷漠在我看来并不像后来那样被人们看做高贵品格。从那以后,这种冷漠就流行开来。这种冷漠已被表演得如此炉火纯青,所以我发现一些时髦的男男女女简直像成虫的幼虫一样。但在那时,我觉得这种冷漠是很新奇的,也许也引起我更注意,但这冷漠并没使我对杰克·麦尔顿先生的评价提高一点,也没能使我对他的信任增加一点。
“我来问安妮愿不愿今晚去听歌剧,”麦尔顿先生转向她说道,“这是本季最后一晚了;那儿有一个女歌唱家,她实在该去听听。她真是太棒了,此外她又那么丑得可爱。”麦尔顿先生又懒洋洋的了。
只要能使他太太高兴的事,博士无不喜欢。博士便转向她说道:
“你应该去,安妮。你应该去。”
“我不想去,”她对博士说道,“我愿意留在家里。我很想留在家里。”
然后,她就看也不看她表兄而和我交谈起来。她问了爱妮丝的情形,问她会不会来看她,哪天能来。她是那样不安,我都奇怪博士为什么看不出来。
可他什么也没看出。他和蔼地告诉她,说她年轻,应该有些快乐,不应由一个没生气的老头儿把她也弄得没生气。而且,他说,他希望听到她给他唱所有新歌手唱的歌,可是她如果不去又怎么能唱得好呢?就这样,博士硬为她定了这约会,并请杰克·麦尔顿回头来吃晚饭。这事约好后,我想,杰克就去他那专利所了。反正,无论如何,他懒洋洋地骑着马走了。
次日早上,我想知道她可去听了歌剧。她没去,却派人去伦敦向她表兄推掉了;她下午去看了爱妮丝,并劝博士和她一起去。他们一起步行穿过田间回到家,据博士告诉我说,而且那天晚上过得很快乐。我当时纳闷,如果爱妮丝不在伦敦,她会不会去听歌剧呢?爱妮丝对她是否也产生了良好影响?
我觉得,她看上去不像很开心。可她的脸很好看,要不,那就是一张虚伪的脸了。我常看她的脸,因为我们工作时她就总坐在窗下。她为我们准备早餐,我们边吃边工作。我九点离开时,她在博士脚旁的地板上跪下,为他穿上裹腿和鞋。在那天花板低低的房间敞开的窗上,一些绿叶低垂并在她脸上投上一层柔柔的阴影。我在去博士的一路上不断想起那天晚上我见到她在他读书时看着他的那张脸。
我当时很忙,早上五点起床,晚上九十点才到家。但我对这种忙碌感到快乐,从不因为任何缘故放慢脚步,我觉得自己越累,越对得住朵拉。我还没把我性格上的变化告诉朵拉,因为她要几天后来看米尔斯小姐,届时我才会把一切告诉她。我只在信中——我们所有的信都由米尔斯小姐暗中传递——告诉她,说我有许多话要对她讲。同时,我削减了发油的用量,香皂和花露水就根本不再用了,我还以低得荒唐的价卖掉了三件背心,因为这些东西在我这艰苦生涯里实在太奢侈了。
由于对这些仍不满足,我还急着想找更多的事来做,我就去找特拉德尔。那时,他住在荷尔本的城堡街上一幢房子的矮围墙后。狄克先生曾跟我一起去过海盖特两次,已和博士重新有了交情,我又带他一起去看特拉德尔。
我带狄克先生一块去那儿,是因为他一方面十分同情我姨奶奶的不幸,一方面又真诚相信我比任何古代船奴或当代囚犯都干得更吃力,而他自己却不能做点有用的事,他开始为此苦恼发愁,以致元气大损,胃口也没了。在这么一种情形下,他觉得更难写完那个呈文了。他越努力地写,那个查理一世的背时脑袋就越经常混进去。我们只能好心地骗住他,让他相信他是有用的,要不我们就得让他真正有用——这样当然更好——否则,我怕,他的毛病会更加重。所以我决定去试试,看特拉德尔能不能帮我忙。我们去之前,我给特拉德尔写了封信,把我们的遭遇详尽告诉了他。特拉德尔给我回了封很好的信,表示了他的同情和友情。
我们发现,由于看到那小寓所一角摆着花盆架和小圆桌,他就那么精神振奋地对着墨水瓶和文件工作。他热情接待了我们,并很快和狄克先生成为朋友。狄克先生很肯定地说以前见过特拉德尔,我们俩便都说很有这种可能。
我必须和特拉德尔商量的第一件事是这事——我曾听说,许多在各种事业上发达成名的人都是由于对议会的辩论进行了报导才发迹的。特拉德尔曾对我说起过报纸业,那是他的希望之一,我就把这两件事合到一起;我在信中询问特拉德尔,我很想知道我怎样才能合适于这个职业。特拉德尔这时告诉我,说据他调查的结果看来,除了极个别的例外,一般来说要在这一行干得十分出色,单是必须掌握的机械技能——也就是精通写读速记——其难度差不多相当于通晓六种语言;有特殊坚强的韧性,或许可在几年内达到这目标。特拉德尔完全相信这已解决了问题,可我觉得这里才正是需要砍伐的几棵高大树木,于是我马上决定拿起斧子来,要在这密林中开了条通向朵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