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布完道,接着就单调乏味地进行解释,这些话如此冗长,以至于有许多人渐渐地低下头打瞌睡——他主要讲了地狱里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刑罚,让人感觉能够有资格让上帝选入天堂的人真是为数极少,其他人几乎到了不值得拯救的地步了。汤姆数着祷告词的页数,做完礼拜他总能说出牧师经文的页数,至于内容是什么他是很少知道的。然而这一回却不同:他对内容真有点感兴趣了。牧师描绘了一幅辉煌而动人的画面:千年至福时期全世界各族人民团聚在一起,狮子和羊羔躺在一起,由一个孩子领着它们。可是这宏伟的场面没有一点打动汤姆,他关注的是那里面的人物在成千上万的人们面前所显出的惹人注目的风头。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喜色。他暗自想如果那头狮子驯服听话的话,他很愿意就是那孩子。
当牧师继续枯燥无味地往下布道时,汤姆又重新陷入了痛苦之中。他很快想起了他的一个宝贝玩意儿,便赶快把它拿了出来。那是一只下巴骨长得特别结实的大黑甲虫——他叫它“大钳甲虫”,被装在雷管筒子里。它一被放出来,就咬了汤姆的手指。他本能地弹了一下手指,那甲虫就滚到过道里,仰面朝天,无奈地弹动着它那几条腿,翻不了身。汤姆把被咬痛的手指放到嘴里,瞅着“大钳甲虫”,很想把它抓回来,可是他怎么也够不到。其他的人对牧师的布道也不感兴趣,就拿这只甲虫来解闷,他们也盯着它看。这时一只到处闲逛的狮子狗懒洋洋地走过来,心情郁闷,在安闲的夏日里显得懒懒散散,它在屋里待腻了,很想出来换换环境。它一眼便看见了这只甲虫,那耷拉着的尾巴立即竖起来,晃动着。它仔细审视了一下这个目标,围着它转了一圈,远远地闻了闻,又围着它走了一圈,等到胆子渐渐大了起来,靠近点又闻了闻。它张开嘴,小心翼翼地想把它咬住,可惜却没成功。于是它试了一回又一回,渐渐地觉得这很开心,便把肚皮贴着地,用两只脚把甲虫拨到中间,继续捉弄它。最后它终于玩腻了,在那打起盹来,下巴一点一点往下低,刚一碰到它的对手就被它咬住了。狮子狗尖叫一声,猛然摇了一下头,于是甲虫被它甩出了有一两码远,摔得仰面朝天。邻座的观看者心里乐滋滋的,笑了起来,有些人用扇子和手绢遮住了脸,汤姆简直乐得忘乎所以。那只狗看起来傻乎乎的,也许它自己也觉得如此吧,可是它怀恨在心,决计报复。于是,它又走近甲虫,小心翼翼地开始再向它攻过来。它围着它转,一有机会就扑上去,前爪离甲虫还不到一英尺远,又靠上去用牙齿去咬它,忙得它头直点,耳朵也上下直扇悠。可是,过了一会儿,它又玩腻了。它本想拿只苍蝇来寻开心,可是仍不能解闷;然后,它鼻子贴着地面,跟着一只蚂蚁走,不久又打了呵欠,叹了口气,把那只甲虫彻底地给忘记了,竟一屁股坐在它上面。结果这狗痛苦地尖叫起来,只见它在过道上飞快地跑着。它不停地叫着,不停地跑着,从圣坛前面跑过去,跑到了另一边的过道上。它又从大门那儿跑出去,跑到门边上的最后一段跑道,它越往前跑,越是痛得难受,后来简直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彗星,闪着光亮,以光的速度在它的轨道上运行着。最后这只痛得发疯的狮子狗,越出了跑道,跳到主人的怀里;主人一把抓住它,把它扔到窗户外,痛苦的哀嚎声很快地小下来,最后在远处听不见了。
这时候,教堂里所有的人都因竭力不发出笑声而憋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台上的布道声戛然止住,一片寂静。接着牧师又开始讲道,犹犹豫豫而且声音走调,再想引起注意,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即便他说的内容很严肃,在后面座位背后总忍不住有一阵失敬的笑声传来,好像这个可怜的人刚刚说了什么滑稽的事情。等人们终于结束了受难,牧师给他们祝福的时候,全场都不免感到一阵轻松。
汤姆·索亚心情舒畅地回了家。他边走边想,做礼拜时加上点新鲜事儿,倒挺有趣的。美中不足的是:他愿意让那只狗和大钳甲虫玩耍,可是没想到它竟带着甲虫逃跑了,这未免太不够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