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不错。”他转过身子对塞比说,他继续回答着塞比心中的疑团就像是他听到塞比向他发问一样!“唔,我当然看起来像个小伙子,因为我的确是一个少年人,你们人类所讲的所谓时间对我们天使来说是极为广阔的概念;一个天使从出生到成年要度过一段极其漫长的岁月。”这时我心里也冒出一个问题,我还没有开口他便朝我转过脸来答道,“我现年一万六千岁——这是按你们的计时法计算的。”然后他又转向尼古拉乌斯说道:“不,他的堕落没有影响到我的地位,也没有影响到他的亲戚,正是他,那个偷吃了禁果并且诱骗那个男人和女人跟着堕落的人,替我起了这个名字用于纪念他自己。我们整个家族别的成员都是无辜的;我们也绝不可能再犯那种可怕的罪行;我们都是完美无瑕的,而且我们整个家族还要时刻谨守这条家训。我们……。”这时两名劳工在那里发生了争执,他们就像两个性情粗暴的大黄蜂一样嗡嗡嗡地互相诅咒和诟骂对方;接着他们开始动用拳脚,两人都挂了彩;然后他们用手紧紧钳住对手在工地上展开一场殊死搏斗。撒旦伸出手来,用手指轻轻一捏就把他们捏得粉碎,收回了他们身上的活气,把他们随手扔在一旁,他用一张手帕揩干手上的血迹,继续若无其事地接着前面的话头往前讲:“我们绝不会再犯错的;因为我们的天性和性情决定了我们不会再犯错误,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对与错这种概念。”
在这种情境下,他的这一席话对我们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过我们的心思都不在他这番话上头,我们被他刚刚所犯的那桩令人发指的谋杀案惊愕得哑口无言,我们深为那两个可怜的人儿惨遭不幸而忧伤悲痛——这是谋杀,一桩千真万确的谋杀案,任何诡辩和借口都不足以掩盖事情的真相,因为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冒犯过他。他的这桩暴行令我们感到很痛苦很难过,因为我们打心底里喜爱他,在我们的印象里,他是那么高贵、优雅和仁慈,我们一直都从未怀疑他的天使身份;而他却不加掩饰地干了这种残暴的事情——啊,这简直大大玷污了他的美好形象,我们曾经是多么为他而感到自豪荣耀。他还是坐在那里不停地讲啊讲的,那副样子简直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那么优游自在,他又开始大讲他的旅行,以及他在这个茫茫宇宙中飞行看到大千世界里发生的种种趣事,他还讲到在太空的最远最远的边缘还有无穷的星系,而那些星系之外仍是无穷,他又继续讲到那些居住在无穷之外的无穷的星系中不朽者所在地的风土和习惯,这些离奇的描述深深吸引了我们,令我们神魂颠倒,心醉神迷,犹如着了魔一般。尽管我们的眼皮底下正在上演着一幕人间惨剧,我们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那两个男人的妻子发现了自己已死的丈夫支离破碎不成人样的躯体,正俯在那里哀哀痛哭,不停地啜泣,哀悼着,一位牧师两手交叉在胸前跪在那里为他们祷告;一群群的人聚集过来,围着他们那不幸夭亡的朋友们,脸上表露出无比虔敬的神情,向他们的遗体脱帽致敬,他们个个泪流满面——面对这样一副悲惨的图景,撒旦不屑一顾。直到这些人哭哭啼啼和唠唠叨叨的祷告声吵得他心烦时,他才瞥了他们一眼,伸出手从我们的秋千架上拔下一块厚重的木板将它轻轻往地上一压,芸芸众生瞬时化成了一堆烂泥,就像我们拍打那些令人厌恶的苍蝇一样。然后他又面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自己的闲谈。
一个天使,竟会杀害一名牧师!一个从来不知道怎么作恶的天使,竟然像一个冷血动物一样挥手之间就让几百个无依无靠的孤苦伶仃的可怜人惨遭灭顶之灾,而他们从来也没有得罪过他!想到这几百名生灵中除了牧师以外没有一个人曾预料到这种意外或者对这种意外有所预料,因为他们中没有任何人曾经有机会做过弥撒或者听过教堂的布道,因此我们简直对这桩令人发指的暴行厌恶得无以复加了。我们都亲眼目睹了这桩惨祸;我们见证了他如何当着我们的面惨无人道地杀害了他们。我们必须要下决心把真相公之于众,让他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这是我们责无旁贷的义务。
他才不管我们在想些什么呢!还是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讲他自己的,继续在我们面前显露他那些令人销魂蚀骨的大杰作,依然用他那令人心旌摇曳的声音向我们施展他的魅力。他的优雅令我们忘却了一切的一切;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他发出的颇具杀伤力的动人音符,爱慕他,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俘虏,多谢他赏脸,给我们面子让我们为他效劳。与他在一起我们犹如甘饮着玉液琼浆,不知道自己身居何处,是在仙境还是在人间。在他那摄人心魄的眼波中,我们犹如置于天国的荣光之中,轻抚他的手,就会有一种莫名的狂喜在我们的心头涌动,兴奋得简直难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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