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哑口无言,被目前的情势吓呆了。我清楚,按照撒旦关于人类的概念,他认为人类都是些忙忙碌碌,没有任何意义的木虱爬虫,她的这一席充满道德说教的怒斥,足以够得上他毁灭她几百次了;可是我的舌头一点也不灵光,不能及时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过结果被证实这不过是虚惊一场,什么事也没发生;撒旦听了她的咒骂后依旧心平气和——波澜不惊地透着一种冷漠。我想他目前的从容就跟一个气宇轩昂的国王不会理视一只翻滚扭动的爬虫一个模样,他——不朽者之中的贵族,何以会被乌尔苏拉这样的属血气者真正地辱骂呢?当那个老家伙说那席危险的话时,竟双手叉腰从地上轻轻地跳了起来,活像一个十七八岁的,精力充沛的年轻姑娘。她已经好多年不曾有气力作这个动作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撒旦的功劳;对那些虚弱无力的人还有卧病在床的人而言,仅仅是他随身带着的习习香气就足以令他们返老还童,无论他到了哪儿,哪儿就会生气盎然。他的在场甚至影响那只瘦弱的小猫,它一个健步跳到地上,开始生龙活虎般机灵地追逐那些随风飘落的树叶。小猫的举动令乌尔苏拉大惑不解,她站起来定定地盯着这个怪物看个不停,一边还惊愕地点点脑袋,她暂时将愤怒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她说,“几分钟之前它还站都站不稳哪。”
“你也许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品种的猫咪吧。”撒旦说。
乌尔苏拉一点儿也不想给他的玩笑好脸色看。她冷冷地瞪着他驳斥道:“我很想弄明白,是谁让你跑到这里烦我的?我见没见过这种猫与你有何相干?”
“你肯定还没见识过这种舌苔突向前边的猫儿,对吗?”
“没有——你还不是没有。”
“那好,你看看它的嘴不就明白了吗?”
乌尔苏拉现在变得身手敏捷轻快起来,可那只猫儿又比她强了好几倍,她哪里抓得到它!只好不抓了。然后撒旦对她说:
“你唤唤它的名字,说不定它就会回来。”
乌尔苏拉试着用好几个名字来唤它,可那猫对这些名字一点兴趣也没有。
“叫它阿格尼斯,再试试看。”
那个家伙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跑回来了。乌尔苏拉掰开它的嘴看了一下它的舌头,“我的天,果真如此!”她惊叫起来,“我以前还真没见过这种猫。它是不是你家的?”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而且一个字母都不差?”
“因为所有的这种猫只有一个名字,它们都叫阿格尼斯;你叫其它的名字它们理都不理你。”
乌尔苏拉觉得很有趣。“这的确是件很好玩的事!”不过,马上她的脸上又升起了密匝匝的乌云,因为这只猫让她的迷信心理大大地作起怪来,她慢吞吞地把小猫放在地上,说:“我想我恐怕不能要它了;我害怕——哦!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什么,不过牧师——噢,我听别人说起过——实际上,很多人都说……还有,除此而外,它现在看起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它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子走了,她边走嘴里边呢喃着:“它看起来多可爱啊,肯定会是个好伴儿——这阵子满屋充斥着愁云惨雾,显得太孤寂冷清了……玛格丽特小姐整日愁眉苦脸,脸上总是乌云密布,而老东家又被关在监狱中出不来。”
“你把它放走太可惜了吧。”撒旦说。
乌尔苏拉一个急转身——似乎像早就盼着有个什么人来给她打打气,劝她回心转意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她忧虑而满怀渴望地问道。
“因为这种猫会给人带来好运。”
“是吗?真的?年轻人,你怎么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它会带来什么好运?”
“!它会给自己主人带来钱财。”
乌尔苏拉深感失望,“钱?一只猫会带来钱?亏你想得出来!在这个地方你可别指望靠它能卖上什么钱;这里的人从不会买猫;即使你想送出去都送不掉。”她又转头走了。
“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卖掉它。我的意思是说从它那儿你会有一些收入。这种猫叫做幸运猫,如果谁做了它的主人,那么它每天早上都可以在自己荷包里发现一个银币。”
我看到那个老妇人的脸色骤然聚集起来的怒火。她觉得自己被对方愚弄和污辱了。她把自己的双手插入衣袋里又急匆匆地抽出,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因为她想那个小伙子又在拿她打趣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她的暴烈辛辣的性子被对方激起来了。她的嘴张开冲他狠狠吐出一个三个字的句子……她的咒骂还没有落音,她脸上的愠怒神情急转而变,变得非常怪异,似乎异常惊愕和恐惧,或者其它的诧异神色,她慢慢地摊开手又合上。她的一只手里是我母亲前阵子给她的钱,另一只手里躺着四枚银光闪闪的银币。她盯着那四枚银币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怕它们突然消失了一样;接着她激动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