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离开时内心丧气透顶了,他再也不受老师的喜欢了。实际上正相反,老师对他比以前倒是更加满意,虽然演出方式不当,但演出本身还是很有点味道的,而且是很不一般的那种味道。这个孩子对音乐天生敏感,嗓音像钟声一样悠扬,而且音域还特别宽广。如果能够持续下去的话,他真的会前途无量。
现在歌唱课开始了。比尔非常勤奋,又特别聪明,有多少东西要学,有多少东西需要掌握啊。母亲含辛茹苦,勤劳本分地持家过活,让儿子穿得整洁体面,以免在常请他的朋友们面前掉价。他总是高高兴兴地唱个不停,他们不需要一只金丝雀了。他母亲这么说。每到星期天,他都要和祖母一起唱一首赞美诗。比尔稚嫩的声音和祖母的声音一同逐渐升高,显得格外好听。“比他一个人乱唱一通好多了。”祖母说。那时他正快乐地唱着歌,他快乐的歌声像是自然发出的。音调如此动听,声音如此美妙!他一个人就可以模仿一个管弦乐队。他的嗓子中就有笛子和巴松管,也包含了小提琴和铜号。他唱起歌来就像一只小鸟,但人的声音显然更动听,虽然比尔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男子汉。
但在那年冬天,他正打算去牧师那里受坚信礼时,他感冒了。胸口的那只小鸟发出破裂的声音,就像演蝙蝠时,衣服背上的那一条裂缝。
“不会有什么大妨碍的。”母亲和祖母这样想,“既然一时不能唱歌了,就好好考虑一下信仰方面的事情。”
他在变嗓子。声乐老师也这么说。比尔不能再唱了,将会持续多久?一年,或是两年?
或许那副好嗓子再也不会重来了,那太让人难过了。
“准备受坚信礼吧,别想其他事情!”母亲和祖母这么说。声乐老师则要求他坚持练习唱,但嗓子不要出声。
他既考虑了信仰方面的事情,也没有忘记音乐。歌声在他心中鸣响,他把旋律写了下来,但没有填歌词,后来他又补上了。
“你还是个诗人呢,小比尔!”商人的妻子这样称赞他。比尔曾把自己创作的词曲让她看。他还特意献给商人一首曲子。费里克斯也收到了比尔的礼物,弗兰德森小姐也得到了,她把献给她的曲子放进剪贴簿中,那里面贴的是两位军人的诗和音乐作品。他们年轻时是中尉,现在是拿半数薪水的少校。这个本子是一个朋友自己做的,后来送给了弗兰德森小姐。
复活节的时候,比尔接受了坚信礼,成了正式的基督徒。费里克斯送给他一块金表作为礼物,这样比尔终于拥有自己的手表了。他有了一种男子汉般的感觉,以后再不用问别人时间了。费里克斯要到秋天才受坚信礼,他到了阁楼里来祝贺比尔,把表递到他手里。成长在同一家的两个孩子,双手握在了一起。他们不仅同年同日出生,还出生在同一座房子里,费里克斯吃了一块在阁楼里烘烤的蛋糕,那是专门为坚信礼准备的。
“这是一个有神圣想法的快乐日子。”祖母说。
“是的,很神圣,”母亲说,“如果他父亲能活到现在就好了。”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天,他们一家三口去教堂领圣餐。回来后看见声乐老师留下的一张纸条,让比尔去见他,有一个好消息在等着他呢,也是很严肃的一件事。他必须放弃唱歌长达一年,嗓子要好好休息,就像田地必须休耕一样。在这一年中,他将继续学习,但不是去首都,考虑到在那里他每晚都会跑到戏院去的,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比尔将要到120英里以外的一位教师那里去寄读,那位教师另外还收了两个年轻的寄读生,在那里学习语言和科学,这些东西将来会很有用的。比尔的学费是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好心人提供的。
“就是那位商人。”母亲和祖母这么说。
分别的日子到了,大家都流了很多泪,彼此不断地亲吻和祝福。比尔要乘火车到120英里以外的广阔世界了,那时正是圣灵降临周,阳光非常灿烂,火车从清新而鲜绿的树林中穿行而过,从未见过的田野和村庄不断地映入眼帘,那些大庄园也不断出现。牛群在牧场中静静地站着吃草。过了很多车站和一个又一个城镇,火车每次停靠时,都有大量人群拥在外面,他们是来接人的或者是送别的。车厢里人们的谈话声也很高。比尔坐的地方很好玩,邻座一位穿丧服的寡妇一直在闲谈。她谈她儿子的墓地,他的棺材还有尸体。这个可怜的孩子,在这个世间活着得不到一丁点儿幸福,他死去对他母亲还有他本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