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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下)-第四十五章

红与黑

“从前,”于连对她说,“当我们在维尔吉的树林里散步的时候,我本来可以尽情享受幸福,可是强烈的野心使我陷入了虚幻的境地。我没有紧紧搂住你这可爱的胳膊,尽管它,离我是如此的近,对未来的幻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我一心所想的就是为积累巨大的财富如何去面对无数的战斗……不,如果你不来看我,到死我都不会知道什么是幸福。”

两件事扰乱了他平静的生活。于连的忏悔神父尽管是位詹森派的信徒,却没有逃过耶稣会士的阴谋,而且不知不觉地成了他们的工具。

有一天他告诉于连:除非他会自杀,否则他应该尽一切可能去争取特赦。教士在巴黎的司法部里有很大的势力,大肆宣扬皈依宗教是一个很容易争取到特赦的办法……

“大肆宣扬!”于连重复道,“啊,我的神父!这次我可把您抓住了,您也像一个传教士那样向我演戏……”

“您的年龄,”詹森派教士严肃地说,“您天生的一张动人的面孔,您那解释不清的犯罪动机,以及德·拉莫尔小姐为您做出的种种英勇举动,甚至还有受害者对您表现出的关心,这一切都会使您成为贝尚松年轻女人心目中的英雄。为了您,她们会把一切都忘记,甚至忘了政治……

“改换教门能够对她们产生反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会对宗教大有用处。难道只因耶稣会士会采取同样的方法这种毫无意义的理由,就犹豫不决吗?事实上,即使逃脱了他们贪婪的魔掌,他们还是会用别的办法使坏的!但愿不会这样……您改换教门,教人洒下眼泪,足能抵消亵渎宗教的伏尔泰作品重版十次所产生的腐蚀效果。”

“如果我连自己也瞧不起了,”于连冷冷地说,“我还剩下什么呢?我曾经野心勃勃,但我不愿因此谴责自己,因为那时我的行动是符合社会时尚的。现在,我过一天算一天。可是,如果我让自己干出这些卑鄙的事来,我会非常痛苦的……”

另一件事使他感到更为难过,那全是因为德·瑞那夫人。不知是哪位多事的女友,居然说服了这个天真的,而且如此羞涩的人,让她到圣克卢宫,跪在查理十世法国国王,1824年即位,1830年因法国“七月革命”逃亡英国。面前为于连求情。

她已经做出过一次牺牲:和于连分离。在付出过这样的代价以后,抛头露面带来的难堪,在她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这,如果在之前,会让她觉得比死还要难受的。

“我要去见国王,并公开承认你是我的情人。因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的生命,应该超过任何东西。我会说,你是由于嫉妒才想谋害我的。有许多这种情况下的可怜的年轻人,由于陪审官或国王的仁慈而得救……”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我会叫人关上牢门,不准你再进来,”于连大声叫道,“你如果不发誓:决不做任何使我们俩当众难堪的事,明天我就会因为绝望而自杀。去巴黎的主意不是你的想法,告诉我那个让你起了这个念头的卑鄙的女人的名字……

“在生命还剩下的短暂几天里,让我们快快乐乐地享受幸福吧。不要声张我们的存在,我的罪行实在是太明显了。在巴黎,德·拉莫尔小姐会得到很多有权势的人帮忙,相信她会做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在外省,所有有钱有势的人都反对我。你的行动,更会激怒那些有钱人,特别是那些温和派。因为对他们来说,生活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不管怎样,我们不要让马斯隆、瓦尔诺以及许多比他们还要高贵的人看笑话。”

牢里的恶劣空气,让于连已经不能忍受了。幸亏他死期来临的那一天,阳光明媚,万物生辉,于连感到浑身充满了勇气。对他来说,在温暖的阳光里行走是一种美妙的享受,仿佛久在海上航行的水手登上陆地一样。“来吧,一切都很好,”他对自己说,“我一点儿都不胆怯。”

这颗头颅从未曾像此刻要落地时那么富有诗意。从前在维尔吉的树林里度过的那些最温馨、最甜美的时刻纷至沓来,一起有力地涌到他的记忆中。

一切都进行得简单而得体。在这方面,他没有丝毫的做作。

两天前,他曾对富凯说:

“至于我的情绪,我不能保证。这个黑牢,如此恶劣潮湿,使我有时发昏、神志不清,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但是恐惧,不,人们决不会看到我脸色发白的。”

他事先做了安排:请求富凯在他最后一天的早上,把玛蒂尔德和德·瑞那夫人带走。

“让她们坐一辆车,”他对富凯说,“尽量让马不停地奔跑。她们会相互拥抱,或者会互相表示仇恨。无论怎样,这两个可怜的女人都可以稍微摆脱一下她们的痛苦。”

于连曾要求德·瑞那夫人发誓活下去,好好照顾玛蒂尔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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