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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下)-第四章德·拉莫尔府

红与黑

“德库利先生定会名垂史册,”侯爵又说,“因为他跟德·普拉特神父以及塔列兰、波佐·迪·波尔戈两位先生一起参加了王政复辟运动。”

“此人曾掌管过数百万计的资财,”诺伯特说,“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到这儿来,领受我父亲刻薄的冷嘲热讽。‘你出卖过多少回朋友,我亲爱的德库利先生?’有一天父亲从饭桌的另一头冲他嚷道。”

“但他真的出卖过朋友吗?”德·拉莫尔小姐问道,“然而,谁又没有出卖过人呢?”

“怎么?”德·凯吕斯伯爵对诺伯特说,“你们曾在府上款待过森克莱尔先生这个臭名昭著的自由党人?见鬼,他上这儿来干什么?我得去会会他,和他谈谈,听听他的高论。据说他才智过人。”

“不过,你母亲怎么能容得下他呢?”德·克鲁瓦泽鲁尔先生说,“他的思想是那样的荒唐、出格,完全与众不同!”

“看哪,”德·拉莫尔小姐说,“这个与众不同的人在向德库利先生鞠躬时,都快挨着地面了,而且还握住了他的手。我几乎感到他会把这只手举到唇边亲吻呢。”

“德库利跟当局的关系肯定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克鲁瓦泽鲁尔先生说。

“森克莱尔上这儿来是为了进学士院,”诺伯特说,“你看,克鲁瓦泽鲁尔,看他向L男爵行礼的那副模样。”

“即使跪下来也没这么贱。”吕兹先生说。

“我亲爱的索雷尔,”诺伯特说,“你是个有才智的人,但是刚从山区来到巴黎,千万别像这个大诗人那样向人行礼,哪怕他是天王老子。”

“呵!才高八斗的巴东“巴东”在法语中意为“棍子”。男爵驾到。”拉莫尔小姐模仿着仆役通报的腔调说。

“我相信你家的仆人也在嘲笑他。多么傻帽的名字啊,巴东男爵!”凯吕斯先生说。

“‘名字有什么关系?’有一天他对我们说,”玛蒂尔德取笑道,“想想第一次通报布伊翁“布伊翁”在法语中意为“粥、汤”。公爵的情形吧,在我看来,大家只是对这个名字不大习惯罢了……”

于连离开了沙发周围的那伙人。他还领略不到那些轻佻的嘲弄的妙处。他认为一个玩笑必须合乎理性,才能引人发笑。在这些年轻人的话里,他看见的只是一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诋毁,因此颇为反感。根据外省人,或者说是英国式的古板的观念,他甚至认为那种嘲笑是出于嫉妒之情。在这一点上,于连肯定是大错特错了。

“诺伯特伯爵,”他在心里说,“写一封二十行的信给他的上校,竟打了三次草稿,他这辈子如能写出一页像森克莱尔先生那样的文字来,就足够他手舞足蹈的了。”

于连人微言轻,不引人注意。他接连走近几群宾客。他还远远地注视着巴东男爵,想听听他在说些什么。这个才气横溢的人似乎有点惴惴不安。于连见他只有在说出了三四句妙语之后,才会略显轻松一点。于连觉得这些智慧的火花是需要酝酿的时间的。

巴东男爵缺乏一语惊人的本领。他至少得说上四个长句,才能表达出精彩的思想。

“此人是在做大报告,不是在聊天。”一个人在于连背后说。他转过身,听见有人称他为夏尔维伯爵,不禁高兴得眉飞色舞。伯爵可算是本世纪最机敏的人了。

于连在《圣赫勒拿岛回忆录》和拿破仑口授的史料片断里经常看见他的名字。夏尔维伯爵说话简洁。他的俏皮话犹如闪电,准确、犀利、意味隽永。什么事情经他一说,往往一语中的,令人心悦诚服。他分析透彻、言之有物,听他说话实在是一种享受。不过,在政治上,此人却厚颜无耻、玩世不恭。

“我是独立不羁的,”他对一位佩带三枚勋章的先生说,显然是要寻他开心,“人们为什么要求我今天的观点和六个星期之前完全一样呢?如果那样,我的意见就成了奴役我的暴君啦。”四个神色庄重的年轻人正围在他身边,他们不约而同地蹙了下眉头,显然他们并不欣赏这样的调侃。伯爵自知话已说过了头。幸好他瞧见了老实巴交的巴朗先生,其实他是个答尔丢夫莫里哀著名喜剧《伪君子》中的主人公。式的伪君子。伯爵开始与他交谈,众宾客便围了过来,知道可怜的巴朗要倒霉了。巴朗先生虽然奇丑无比,但凭着说教和道行,经过一番难以言表的努力,终于进入了社交界并娶了个极其富有的女子为妻。妻子死后,他又娶了个更为富有的女子。不过人们从未在社交场合见过这位夫人。虽然不太体面,如今这位巴朗却能安享六万法郎的年金,门下也有了些巴结逢迎的人。现在夏尔维伯爵就跟他谈论这一切,而且丝毫不留情面。他们周围很快聚集起三十多个听众。人人都面带微笑,甚至本世纪的希望那几个神色庄重的年轻人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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