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罗诺的冒失倒给市府多赚了三十法郎。”一个人说。
“但是德·圣吉罗先生,”另一个人答道,“会报复格罗诺的,他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真卑鄙!”于连左边的一个胖子说,“这房子,我愿意花八百法郎租下来做厂房,而且我还觉得这个价格很便宜呢。”
“得了吧!”一个年轻的自由党制造商答道,“德·圣吉罗先生不是圣会的人吗?他的四个孩子不是都得到了奖学金吗?好个可怜的人!维利埃尔市政府又得多发他五百法郎的补助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想不到市长都未能阻止这样的行为,”第三个人说,“因为他是极端保王派,真的,但是他从不偷盗。”
“他不偷盗?”另一个人说,“鬼才相信!一切好处全进了公共的大钱袋,到年终便全部瓜分了。瞧,小索雷尔在这里,咱们走吧。”
于连憋着一肚子气回家,发现德·瑞那夫人也愁绪满怀。
“你去看招标了?”她问。
“是的,夫人,我在那里荣幸地被当成了市长阁下的密探。”
“他如果听我的,出门去旅行就好了。”
这时,德·瑞那先生来了,脸色极其阴沉。吃晚饭时大家都一言不发。德·瑞那先生吩咐于连随孩子们回维尔吉去。一路上气氛极为沉闷。德·瑞那夫人竭力安慰她丈夫:
“亲爱的,你得想开点。”
晚上,大家默默地坐在炉火周围,惟一的消遣就是欣赏燃烧的山毛榉木柴劈啪作响的声音。这是最和睦的家庭也难免会遇上的那种愁闷时刻。突然一个孩子激动地叫起来:
“有人拉门铃!有人拉门铃!”
“见鬼!如果是德·圣吉罗先生打着道谢的幌子再来纠缠不清,”市长吼道,“我就只能对他直言不讳了,这也太过分了。他该谢的是瓦尔诺,我不过是牵连在内的人。这件事要是被那些该死的雅各宾党报纸知道了,从而把我写成个诺南特—散克先生1830年,法国马赛有个名叫梅兰多尔的法官,曾判一政论小册子作者一千法郎的罚款。因他在判词中使用了当地方言“诺南特—散克”(意思是“九十五”),受到自由党人的嘲笑,并被戏称为诺南特—散克先生。,那该如何是好啊!”
这时一个蓄着浓黑颊髯的极其英俊的男子,跟着仆人走了进来。“市长阁下,在下是吉罗尼莫。这里有一封信,是法国驻那不勒斯大使馆的随员德·博威齐骑士九天前在我临行时托我带给您的,”吉罗尼莫先生神情愉快地望着德·瑞那夫人又补充了一句,“令表亲博威齐先生是我的挚友,他说您会说意大利语。”
这个兴致勃勃的那不勒斯人给这个愁闷的夜晚带来了欢乐的气氛。德·瑞那夫人执意要留他吃夜宵。她把全家的人员都调动了起来,希望不惜一切代价让于连高兴起来,忘掉一天之内被两次称为密探的耻辱。吉罗尼莫先生是个有名的歌唱家,很有教养,同时又乐观开朗。在法国,这几种品质已不大可能同时并存了。夜宵后,他和德·瑞那夫人一起唱了一段二重唱。他还讲了几个妙趣横生的故事。
凌晨一点钟,于连提议让孩子们去睡觉。他们都大声嚷嚷起来。
“再讲一个吧。”老大说。
“那就讲我自己的故事吧,少爷,”吉罗尼莫先生说,“八年前,我在那不勒斯音乐学院就读,当时我跟你们一样年轻。我的意思仅仅是指年龄跟你们一样,我当然没有福气成为这座美丽城市名闻遐迩的市长的公子。”
听了这句话,德·瑞那先生叹了口气,他望了望妻子。
“津加莱利先生,”年轻的歌唱家继续说,他故意突出了他的本国口音,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津加莱利先生是一个极其严厉的老师。学院里大家都不喜欢他,可是他希望我们一举一动都做得仿佛很喜欢他似的。我尽可能常出去,我去圣卡利诺小剧场,在那里可以听到天籁般的音乐。但是,天哪!我怎么才能凑足八个苏的钱去买一张正厅门票呢?当时,对于我,这可是一大笔钱啊!”他看了看孩子们,他们禁不住大笑起来,“圣卡利诺小剧场的经理乔瓦尼先生,听我唱了首歌。那时我才十六岁。他说:‘这孩子可是难得的人才啊。’
“‘你愿意接受我的聘用吗,小伙子?’他走上前来对我说。
“‘那么你给多少钱呢?’
“‘每月四十杜卡托意大利古金币名。。’先生们,这可是一百六十法郎呀。我简直就感到天堂对我打开了大门。
“我对乔瓦尼说:‘津加莱利先生十分严厉,怎样才能让他放我出来呢?’”
“‘Lascia fare a me.’意大利语,意为“让我来办”。
“是让我去办!”最大的一个孩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