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真的舍不得离开这儿。该死!以前读英雄加里波第的传记是多么的带劲!当时他那样羡慕那位英雄,因为他艰难坎坷的一生,时刻都有仇敌追杀他。而他,保尔,在可怕的磨难中才度过了七天,就仿佛过了一年似的。
由此可见保尔成不了什么伟大的英雄。
“你在想什么?”冬妮亚弯下身子问他。保尔觉得她那对深不可测、湛蓝的眼睛特别迷人。
“冬妮亚,你想知道赫里斯京娜的事吗?”
“想听。”冬妮亚愉快地说。
“……她再也没有回来。”保尔最后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房间里静得都能听见时钟有节奏的滴答声。冬妮亚低着头,拼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保尔看了看她。
“我今天就得离开这里。”他坚定地说。
“不,不,你今天哪儿也不准去!”
冬妮亚纤细、温暖的手指插进保尔乱蓬蓬的头发里,温柔地梳弄着……
“冬妮亚,你帮我一下吧。你到机务段去打听一下阿尔乔姆的情况,再送张条子给谢廖扎。我有一只手枪藏在老鸹窝里。我不能去拿,但谢廖扎可以去把它取出来。你能办成这些事吗?”
冬妮亚立起身来。
“我马上就去找丽莎,和她一起到机务段去。你写个条子吧,我马上送给谢廖扎。他住在哪儿?如果他想见你,要不要告诉他你在这里?”
保尔考虑了一下,回答说:
“让他晚上亲自把枪送到花园里来吧。”
冬妮亚很晚才回到家中,保尔还在呼呼大睡。她用手摸了他一下,他醒了。冬妮亚高兴地笑着:
“阿尔乔姆马上就来。他刚刚回来。丽莎的父亲为他担保,才放他出来一个小时。机车就停在车库里。我没有告诉他你在这里,我只对他说有重要的事情相告。瞧,他来了。”
冬妮亚跑去开门。阿尔乔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呆在门口,冬妮亚随手把门关上,这样,躺在书房里患伤寒病的父亲就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了。
阿尔乔姆张开双臂把保尔紧紧搂在怀里,弄得保尔的骨头都咯咯发响。
“好兄弟,亲爱的保尔!”
兄弟俩最后决定保尔第二天动身。阿尔乔姆设法把保尔送到谢廖扎父亲的机车上,随车去卡扎京。
因兄弟下落不明,生性刚强的阿尔乔姆整天心神不宁,痛苦不堪。现在,他真的高兴极了。
“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五点钟你到材料库去。火车在那儿上完木柴,你就坐上去。真想和你再聊会儿,但我该回去了。明天我就去送你,我们已经被编成铁路员工大队,就跟德国鬼子在的时候一样,干活时受到监视。”
阿尔乔姆告别后走了。
暮色降临了,谢廖扎来到花园里。保尔一边等着他,一边在昏暗的房间里来回走动。冬妮亚和她的母亲呆在父亲那儿。
保尔和谢廖扎在黑暗中见了面,激动得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和谢廖扎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姐姐瓦利娅。他们轻声交谈着。
“手枪我没能拿来。你们家院子里尽是戈卢布的人,还停着一辆马车,四周生起了火,根本不可能爬到树上去。真倒霉。”谢廖扎解释着。
“随它去吧,”保尔安慰他说,“也许这样更好:路上万一给查出来,会掉脑袋的。不过,以后你一定要把枪取回来。”
瓦利娅凑近身体问:
“你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瓦利娅,天一亮就动身。”
“告诉我们,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保尔低声把经过讲述了一遍。
他们十分亲切地相互告别,谢廖扎没有像往常一样开玩笑,此时他心里很不好受。
瓦利娅克制住自己,难过地说:“保尔,一路平安!别忘了我们!”
他们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有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保尔和冬妮亚都没有睡意,因为再过六个小时他们就要分别了,也许是永别。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倾吐完心中的千言万语!
青春,多么美好的青春!
这是他们第二次相吻。除了母亲,没有人爱抚过保尔,相反,他却常常挨打受骂。此时此刻,他倍感爱的温暖。
在残酷的、备受折磨的日子里,保尔不知道什么是欢乐,而人生旅途中碰到这样一位姑娘真是他最大的幸福!
他闻到姑娘头发上的气味,仿佛也看到了她的眼睛。
“我多么爱你,冬妮亚!可我表达不出来,我不会说话。”
他的思绪迷乱了。……
然而,青春的友谊高于一切。
“冬妮亚,等这场混乱结束后,我一定要当一个电工。如果你不拒绝,如果你确认是认真的,而不是儿戏的话,那我将是你的好丈夫,我决不打你。如果我欺负你,那就不得好死。”
他们不敢搂着睡觉,害怕被母亲看见,引起她的猜疑,因而就分开了。
他俩海誓山盟,相约永世不忘,然后渐渐进入梦乡。这时天已破晓。
清晨,冬妮亚的母亲叫醒了保尔。
保尔赶紧跳起身来。
他在浴室里换上自己的衣服,穿上靴子,披上短外衣。这时,母亲已经叫醒了冬妮亚。
迎着潮湿的晨雾,这对青年男女飞快地向车站走去。而后又绕了个圈走到柴堆那边。阿尔乔姆在装满木柴的机车旁焦急地等着他们。
大马力的“梭鱼”牌火车头冒着蒸汽慢慢开了过来。
谢廖扎的父亲布鲁兹扎克在车里朝窗户外张望着。
他俩急忙告别后,保尔紧紧抓住火车台阶上的铁扶手爬了上去。他转过头来:岔道口上两个熟悉的身影——高大魁梧的阿尔乔姆和身旁娇小玲珑的冬妮亚映入了他永远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