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听说了?”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地说:
“犯人又怎么样?我认为他们都是普通人,监狱里太沉闷了。点完名,他们就马上来我那里,吃呀、喝呀,有时我做东,有时他们请,热闹得很。我喜欢唱歌跳舞,他们当中也不乏能歌善舞者。我允许他们解开脚镣跳舞,确有其事。至于说我放他们进城抢劫,完全是无中生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转向窗外的山谷,又轻声地说:
“的确有一个犯人每晚都出去。但他没带脚镣,是一个普通小偷。他在不远的村子里有一个情人。至于勒索助祭,完全是误会。他错把助祭当作商人了。冬天的晚上,又下着雪,都穿着皮大衣,谁分得清是助祭还是商人?”
停顿了一会儿,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发起火来:
“大家互相偷,然后又互相捉。结果都进了监狱,流放西伯利亚服苦役。这关我什么事……我问心无愧!”
“你可怜犯人吗?”我问。
“这么好的小伙子,谁见了都会可怜!有时我看着他们,心想,虽然我是他们上司,但跟他们比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他们个个出类拔萃。我想想我这辈子就觉得惭愧,干什么事都不能大大方方,老头子骂我太莽撞,老婆骂我没能耐。我呢,花一个卢布都战战兢兢,一混几十年,现在老了,又要看儿子的脸色,伺候着他。我活着干啥?我享过几天福呢?”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不想讲话,可又忍不住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活着……”
他冷笑了一声,说:
“哼……这谁知道?我还没见过知道的人!人们总是按自己的习惯生活……”
我不想再问舅舅什么,和他在一起,我感到难受,我有点可怜他,又不禁想起他曾经欢快的小调和悲喜交织的吉他声。
“我该走了。”舅舅说。
在小饭馆门口,他用力握我的手,开玩笑似的劝我:
“你好像有点发愁,想开点,你还年轻,记住:‘不管命运如何,要永远追求快乐!’这是最主要的。再见吧。”
我独自来到野外,沿着野外绕过城市,来到伏尔加河的斜滩上,在满是尘土的草地上躺下,久久遥望对岸的草场和静谧的大地。这是一个月圆之夜,云影缓缓越过伏尔加河,投在草场上。四周万物渐入梦乡,寂静无声。真想对着大地和自己踢上一脚,让万物快乐地旋转起来。
我想:
“一定要改变自己,不然死路一条……”
这年秋天,怀着也许能设法上学的希望,我去了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