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东西,你要力量有什么用?”
“活得长啊……”
“你活着为了什么呀?你这个懒东西!”
“魔鬼也要活着呀,照你说,活着不好吗?活着可是一件快乐的事呀……”
“真是白痴一个!”
“什么?”
“白——痴!”
“这是什么话?”雅科夫很吃惊地说。
厨师转过来对我说:
“想想看,我们在地狱般的炉前流尽了血汗,烤干了骨头,这个白痴却像猪一样大吃大喝!”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雅科夫嚼着食物说。
我发现,船上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开口骂他,但是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好人。不过,他在我面前就像一个上了锁的箱子,而箱子里藏着我想知道的东西。尽管他常常口若悬河地和我说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我还是无法真正了解他。
有一次,我问他:
“你祷告上帝吗?”
“我当然祷告啦……”
“祷告些什么呢?”
“什么都祷告。”
“你念什么祷告文呢?”
“我不知道念什么祷告文。其实很简单,老弟,我是这样祷告的:主耶稣啊,给活者慈悲,让死者安息吧,主啊,保佑我健康……另外还说些别的什么……”
“再说什么?”
“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管什么,他都听得见!”
有时,他会突然要求我:
“喂,阿廖沙,念首诗吧!”
我会背不少诗,而且还有个厚厚的笔记本,上面抄着我喜欢的诗句。我给他念普希金的诗《鲁斯兰》,他静静地听着,然后小声地说:
“真有意思,不错!是你自己想的?”
我还常常把书上读到的故事讲给他听。在讲的过程中,我往往凭自己的灵感改变人物的性格,重新编造故事情节。听故事的时候,他往往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打断我的讲述。
有一次,我讲到法国人的故事,他叹了口气说;
“他们过得可真凉快……”
“什么?”我有些疑惑地问。
“你瞧,我们在火热之中生存、干活,他们却过着凉快的生活,没什么事可做,只是吃喝玩乐!”
“他们也要做工的。”
“可是从你讲的故事中看不出来呀!”他直率地说。
我突然明白过来,我读过的大部分书里,几乎都没有提到那些高贵的人们是怎样工作的,是靠什么劳动来维持生活的。
“就讲到这儿吧,我躺一下。”说着,他就仰面躺下了。不一会儿,他发出了有节奏的鼾声。
到了秋天,卡马河两岸变成一片棕红。就在这个季节,雅科夫突然离开了这艘船。而在头一天晚上,他还对我说,后天到了彼尔姆,我们一起去澡堂洗个澡,然后去有音乐的酒馆。
可是,船到萨拉普尔时,上来了一个大胖子。雅科夫很快就来到他的身边,和他在一起查看历书上的地图,并小声地交谈着。
在雅科夫上班之前,我问他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他笑着说:
“从西伯利亚来的,真远啊!”
说着,他从我身边走过,然后又停了下来,说:
“我打算跟他去做工。一到彼尔姆就下船,咱们要分手啦!”
“你了解他吗?”我对他的决定感到很意外。
“哪谈得上了解?从前没见过,他住的地方我也从未去过……”
第二天早晨,雅科夫和那个大胖子走了。我舍不得他,又有些恨他、羡慕他,同时又为他感到不安:他为什么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呢?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