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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天黑时分,我经过一户农舍。主人正在敞开的门口吃晚餐。我告诉他,我饿坏了,请求他给我一块面包。他二话没说,就切了厚厚的一块面包给我。从他诧异的眼神里,我想,他一定把我当做一个古怪的想尝尝黑面包滋味的小姐了。

夜晚来临,我没有投宿在村子里。我在一片树林里寻了一个住处,度过了寒冷潮湿的一个晚上。

接下来的第二天,和前一天几乎一模一样。我继续在村子里找工作,遭受到的依然是白眼,饥饿依然不断折磨着我。

在这一天中,我吃了一点食物。一个女孩正把一点冷粥倒到猪槽里,在我的恳求下,她母亲同意她将那些结成块的冷粥给了我。我手捧着这些冷粥,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当暮色渐浓时,我离开了这个村子,在这里,我看不到有什么让我得到帮助的希望。我朝前走着,村子离我越来越远,四周的耕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石楠和杂草。最后,我又回到了那片贫瘠的荒野。

我爬上一座小山,然后,在潮湿的泥土里躺下来。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任凭风从身上吹过。这时,天空中有雨点降落,越来越大,仅仅一会儿功夫,我便浑身湿透了。我只好从地上爬起来,四处寻找一个能够避雨的地方来度过这个寒冷的夜晚。

突然,我在绝望中看见荒野的远处,有一点亮光在闪烁。那一定是蜡烛微弱的光芒,此时,它成了我最后的一丝希望。

我拖着沉重的双腿,走下山坡。当我艰难地穿过一片宽阔的沼泽时,一条小路出现在我眼前。小路的尽头是一片树林,亮光就在其中闪烁。

我朝那片树林走去,很快,我就来到一堵石头砌成的矮墙前。一扇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进了门,只见黑暗中矗立着一所低矮的房子。在屋角的位置,离地一英尺左右的地方,有一扇爬满了常青藤的菱形小窗。

蜡烛的光芒就是从这扇窗户里透出来的。

我朝窗户里望去,房间里一尘不染,家具简单而整齐,炉火熊熊燃烧。一个佣人模样的老妇人正在蜡烛的照耀下做针线活。在炉火旁边,还坐着两位身穿孝服的年轻小姐,神情严肃,黑色的孝服衬托着她们白皙的脖子和脸。正襟危坐的两位小姐正在看书,在她们中间的位置,放着一本类似词典的书籍,她们不时查阅它。

除了炉火燃烧发出的声响外,房间里十分安静。偶尔,传来她们轻声的交谈。

从她们的交谈中,我得知那个老妇人的名字叫汉娜,头发梳成辫子的小姐叫戴安娜,另一位叫玛丽。玛丽小姐浓密的卷发几乎盖住了她的脖子。这两位小姐正在通过词典自学德语。有一会儿,她们还谈到了两个星期前去世的父亲,这时,两位小姐的脸上布满了悲伤,而老妇人则撩起围裙擦拭着她快要流出泪水的眼睛。

房间的钟敲响了,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圣·约翰先生应该快回来了。”汉娜说道,圣·约翰先生就是这两位年轻小姐的哥哥。汉娜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她准备给她们去做晚饭。

眼前这两位神情高贵的小姐,会不会给流浪的我提供一个栖息之所呢?我一点把握都没有。我甚至觉得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之举。

我迟疑着,敲响了房门。

汉娜打开房门,她用手中的蜡烛打量着我,十分诧异。

“你有什么事情吗?”她说道,语气谨慎,冰冷。

“我想在这里借住一个晚上,还想要点面包。”我的声音和白天在村子里一样低微,颤抖。

汉娜几乎不假思索就拒绝了我。她给了我一个便士,希望我赶快离开。

“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在这里住一个晚上吧。”我哀求道,“如果把我赶走,在这个又黑又冷的夜晚,我准会死掉的。”

“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呢?难免你不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强盗,说不定后面还埋伏着你的同伙,”汉娜朝黑古隆咚的外面看了一眼,提高了自己的声调。“告诉你们,这屋里不止我们几个,还有一位先生,还有猎枪和狗!”

汉娜刚说完,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此刻,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我感到万分绝望;不仅如此,我还感到万分孤独,因为我被自己的同类所拒绝。这绝望与孤独,仿佛两座大山朝我压来,我再也支撑不住了,我倒在门前被雨淋湿的台阶上。

风,依然呜呜地刮着;雨,依然肆虐地狂舞。

“我只有等待死亡降临了。”我筋疲力尽,万念俱灰,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人都免不了一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死于磨难。”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黑暗中,一个身影就站在离我不远的位置,他把门重重地敲响了。

他就是圣·约翰先生。

汉娜匆匆赶来将门打开。

“不让这个女人进门,你已经尽了责任,”约翰先生对汉娜说道,“现在放她进来,让我尽我的责任吧。”在约翰先生的要求下,我走进了他们的房间。

我站在炉火前,浑身湿透,瑟瑟发抖。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注视着我。我感到一阵头晕,身体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倒下去。幸好,戴安娜小姐手脚麻利地扶住了我。

“她的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我想,她一定是饿坏了。”戴安娜小姐说道,一边掰了一点面包放在我的嘴里。玛丽小姐托着我的头,给我脱掉湿透的帽子。

我吃了一点面包,又喝了一点牛奶,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

她们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就告诉她们,我叫简·爱略特。对于她们接下来的问题,譬如我来自哪里,需要什么帮助,等等,由于我实在太虚弱了,根本无法回答。

“先生,原谅我今晚无法跟你们细谈。”我声音微弱地说道。

“汉娜,让她早点休息吧。”圣·约翰先生说。

在佣人的搀扶下,我上了楼,将所有湿衣服脱掉。

由于几天来的奔波,我身心的疲惫已经无法形容。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很快,我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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