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神情呆滞,一动不动地坐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我抬起头来时,窗外,太阳正缓缓落下山去,斑驳的余晖涂抹在墙壁和树木上。
四周死一般的静寂。
在这静寂之中,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你必须离开,马上离开!”
是叫我离开罗切斯特先生吗?啊,我无法离开他,我感到心中有一种撕裂般的痛楚。“你必须离开他,马上离开!”声音再次响起。
我站立起来,感到四肢无力,头晕目眩。这时,我才想起一整天水米未进。在这一天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敲过我的门或者通知我去用餐,我就像一个被命运抛弃了遗忘了的人。我打开门,试探着走出去,有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我浑身无力,一个趔趄,但没有摔倒,一只手伸过来及时拉住了我。
是罗切斯特先生。他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里。
“简,你终于出来了。”他说道,“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我在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声抽泣都没有。你躲在那里独自伤心,你的心在哭泣,在流泪。”
我站在他面前,眼里没有眼泪,嘴唇被沉默紧锁着。
“简,你为什么不责备我?为什么不把心中的愤怒发泄到我身上?”他看着我,眼里流露着悔恨,也流露出对我的关切。“简,相信我,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可事实上,你被深深伤害了,你能原谅我吗?”
我知道,他对我的爱是真挚的,也是坚定不移的,我为什么不能够原谅他呢?“先生,我原谅你!”我在心里说道,可我的嘴唇依然紧锁着。
“你认为我是个卑鄙的人吗?”他迫切想得到我的回答。
我不能回答他,因为我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而且浑身冰冷,麻木。我示意罗切斯特先生,我迫切想喝点水。他连忙抱起我,朝一个房间走去。那是图书室,壁炉里的火很快使我恢复了知觉。他把酒放我的嘴边,我喝了一点点,接着,又吃了一些食物,我这才有力气看着他。
他在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
突然,他俯过身来,想把我搂在怀里,想亲吻我。我用力推开了他。
“简,你为什么要拒绝我的拥抱?”他急促地喊道,“啊,我明白了,我是梅森·伯莎的丈夫,而对一个已婚的男人,你自然要拒绝我。”他稍微顿了顿,“你一定认为这一切都是我——一个卑鄙下流的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你必须离开,马上离开!”声音再次响起,我听出来了,它来自我理性的大脑深处。“先生,阿黛勒必须有一个新的家庭教师。”我将离开的决心婉转告诉他。
“早就该离开了,这里简直就是坟墓!”他环顾着四周,说道:“简,你不会住在这里的,我也一样。”
罗切斯特先生告诉我,他本可以将那个疯女人安置在另一个庄园,但考虑到那里潮湿的环境不利于她的健康和生命,他才将她秘密关在桑菲尔德。他同时向我解释,他之所以隐瞒这件事情,是担心这个原因找不到阿黛勒需要的家庭教师。
“我要把桑菲尔德的前门钉死,用木板封死一楼所有窗户,我给菲尔菲克斯太和格雷斯·普尔一笔钱,让她们和这个女人住在一起,照料她,”他说道,“简,明天一早你就离开这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是一个远离痛苦的绝对安全的庇护所。”
他告诉我,在法国南部,地中海的海岸边,他有一栋白色别墅。
“你和阿黛勒一起去吧。”我摇着头说道。
罗切斯特先生又在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神情看上去十分吓人。
“简,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别无选择就只有使用暴力了。”他的声音嘶哑。
我真的不知道,此时失去理智的罗切斯特先生,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我紧紧抓住他的双手,让他在我身边坐下。他试图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被我拒绝了。就在这时,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开始顺着面颊流淌。
“简,简,我实在是太爱你了。”他不停地低声呼喊,声调是那样悲伤。他的每一声呼喊,仿佛锤子一样砸在我的心上,“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我爱你,”我说道,“比以前更爱你,但是残酷的现实逼迫我不能放纵这种情感,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表白了。”我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先生,我必须离开你。”
“离开多久?几分钟吗?”他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
我告诉他,我要永远离开桑菲尔德,永远离开他。他的声音和手骤然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眼睛里燃烧着可怕的火光,失血的嘴唇一片青紫。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但是,很快,他就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