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阿什伯恩上尉好像说,约翰斯顿将军手下只有四万人马,还包括见打了胜仗又重新归队的逃兵在内。”
“先生,你这是什么话,”米德太太气忿地说,“南部邦联的部队里怎么会有逃兵呢。”
“真对不起,”瑞特故意装成惶恐的样子说,“我说的是那好几千回家度假而忘了归队的人,还有许多伤愈已满半年,却仍留在家里不是干着自己原来的本行就是忙着春耕的人。”
他说完两眼笑眯眯的,米德太太则气得直咬嘴唇。斯佳丽见她那副窘样,差点儿笑出了声,因为瑞特一句话就说得她无言以对。当时躲在沼泽和深山里的士兵就有好几百,纠察队又没法把他们一个个拖回来。那些人嚷嚷说,这个仗是“富人要打仗,穷人上战场”,他们实在是受够了。可是还有一种人远比这种人多,他们在花名册上虽然被标着“逃亡”,其实他们并没一走了之的意思。这些人足足等了三年都没捞到探亲假,家里别字连篇的来信连连告急道:“家里反(饭)也吃不包(饱)。”“今年地里收不到庄家(稼)——家里没人更(耕)田。反(饭)也吃不包(饱)。”“小猪都让征良(粮)员抓去了,家里已今(经)几个月没收到你的钱了。除了干豆子外家里已今(经)没吃的了。”
最后总是一片全家大声的哀求:“你媳妇,你孩子,你爹娘都吃不饱。这要到什么时候才完呀?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家里吃不饱,吃不饱啊。”上面见部队急剧减员,干脆一律不给假,这些士兵便索性也不请假,自己跑回家去耕地、种庄稼、修房子、打篱笆。团里的长官对这些情况是了解的,考虑到一场苦战在即,便写信叫这些士兵归队,只要归队就可免予追究。那些当兵的只要家里又可以维持三五个月,暂时不致有挨饿之忧,通常也就归队了。大敌当前,“耕地假”是不当开小差看待的,不过这对部队的战斗力毕竟有所削弱。
大夫赶紧打破了这难堪的僵局,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巴特勒船长,论人数我军虽不如北军,不过这从来就算不得一回事。我们南部邦联的战士,一个可以抵十多个北方佬。”
太太小姐们连连点头。这谁不知道啊。
“这话在战争初期是不错,”瑞特说,“也许到今天仍还是不错的,只是一条:邦联战士的枪里得有子弹,脚上得有鞋子,还得能吃饱肚子。你说呢,阿什伯恩上尉?”
他口气依然很温和,装出一副低声下气的腔调。凯里·阿什伯恩面带不悦,因为对瑞特他显然也十分反感。按他的意思他是巴不得站在大夫一边,可是说假话他是不干的。他一条胳膊已经残废,可还在要求调往前线,原因就是他认识到了局势的严重性,而一般老百姓对此却还浑然不觉。那些跟他差不多的军人,有的装了假腿,有的瞎了一只眼,有的炸掉了手指头,也有的断了只胳膊,本来都已经转到军需、医务、邮政、铁路等部门工作,现在很多又悄悄调回到原来所在的作战部队去了。他们知道老乔兵力不足,多一个人是一个人。
他当时没吭声,米德大夫按捺不住,吼着说:“我们的战士以前光着脚板、饿着肚子,仗都打赢了。现在他们照样还能打赢!我敢担保,北方佬绝对动不了约翰斯顿将军一根毫毛!自古以来,凡有外敌入侵,只要能踞山坚守,一定能解救危难,立于不败之地。你想——你想瑟莫比利(瑟莫比利是古希腊东部的一处山隘。公无前480年,斯巴达人曾在这儿抗击来犯的波斯大军。后来由于出了奸细,被波斯人包抄后路,守军全军覆没。——译者注)不就是个例子吗!”
斯佳丽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瑟莫比利是什么。
“可瑟莫比利的守军不是打得不剩一兵一卒了吗,大夫?”瑞特问道。他撇了撇嘴,想笑又忍住了。
“年轻人,你存心要对我无礼吗?”
“哎呀,大夫!请别误会!我可决没有这意思!我是诚心诚意在向你讨教。我以前学的古代史都快丢光了。”
“我们的部队决不会让北方佬深入佐治亚一步,必要的话就是打得不剩一兵一卒也心甘情愿,”大夫厉声说。“但是没有这个必要。只消小小地打上一仗,保管就可以把北方佬赶出佐治亚去。”
佩蒂帕特姑妈赶紧站起身,让斯佳丽去给大家弹奏钢琴曲唱一支歌。她看出这场谈话马上就要惹麻烦了,双方眼看快吵上了。她早就料到请瑞特留下来吃饭准没好事。只要他在,总没好事。她始终弄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搞的。天哪!天哪!斯佳丽在这个人身上看出了什么呢?兰妮这孩子怎么老是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