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丈夫从不肯到那儿去住。”
“噢!”基督山说,“说实话,先生,这是一种成见,究竟什么缘故我就说不上了。”
“我不喜欢奥特伊,先生,“检察官竭力控制自己说。
“但愿我别太扫兴,”基督山不安地说,“您虽不喜欢那地方,但不至于不肯赏光吧?”
“不会的,伯爵先生……我倒是希望……请相信,我能去一定会去的。”维尔福结结巴巴地说。
“噢,”基督山说,“再有什么借口我可不爱听。星期六下午6点,我恭候您。假如您不来,我就认为,我本人又知道什么呢?我就认为,这幢房子20年没有人住,所以有某种阴森可怖的传说,某种鲜血淋淋的故事。”
“我会去的,伯爵先生,一定会去的。”维尔福急忙说。
“谢谢。”基督山说,“现在请二位允许我告辞。”
“对了,刚才您说您必须得走,伯爵先生,”维尔福夫人说道,“我觉得您当时还想告诉我们有什么事要办,可是后来讲起了别的事,把您的话打断了。”
“说实话,夫人,”基督山说,“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勇气告诉你们我要去什么地方。”
“啊,尽管说吧。”
“我要去看一样东西,这跟我平时一样,纯粹是看看热闹而已,不过那东西倒常常让我胡思乱想地一连琢磨上好几个钟头。”
“什么东西?”
“电报房。嗨,真糟糕,还是说漏了。”
“电报房!”维尔福夫人说。
“啊,我的上帝,是的,电报房。有时我看到在大路尽头的山岗上,灿烂的阳光下高高升起黑色的折臂,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甲虫伸出它那爪子一样。我可以发誓,每次看到的时候我都非常激动,因为我总在想,这些奇怪的信号正确无误地划破长空,飞到300里以外。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他的意愿不为他人所知,然后那些信号却把他的意愿传给了线路那一端同样坐在一张桌子前的另外一个人。只是凭着这位万能首领的意志的力量,这些信号却能穿透灰暗的云层,飞越蔚蓝的晴空。我不由得相信天上有神空中有精灵,地下有鬼魅,总之,我想到这虚无缥缈的神秘力量忍俊不禁。然而我从不曾想走近仔细看看这些白肚子,脚爪又细又黑的大甲虫,因为我怕在这些甲虫的石翅下碰上那不苟言笑,恃才傲物,满肚子的科学、魔法和巫术的小小人精。但是有一天,我得知每一座电报房的主角却是年俸仅1200法郎的穷苦小职员,他一天到晚两眼不得偷闭,但不像天文学家那样观察星空,不像渔夫那样观看水波,也不像悠闲人那样观赏风景,而是紧紧盯着四五里外与他联络的那只白肚子、脚爪又细又黑的甲虫。这时好奇心从我心中油然而生,想仔细看看这活动的蛹,观看蛹壳里的条条丝头怎么一条接一条地抽起,编成一场场戏文传给下面的蛹。”
“所以您想去电报房?”
“想去那儿看看。”
“去哪一个电报房呢?是内政部的还是天文台的?”
“噢,不!那里就会有人强迫我去理解那些我不想知道的事情,他们也会不容我分说就给讲解一种他们自己也不甚了了的奥秘。算了吧!我对昆虫的种种幻觉要保留下来,因为我已丢掉原先对人的幻觉,这就足矣。所以我既不想去内政部的电报房,也不想去天文台的电报房。我要参观的是旷野中的电报房,那里可以遇见成年累月蛰伏在报房小楼中的一尘不染的老好人。”
“您真是一位不同寻常的大老爷。”维尔福说。
“您说我去考察哪一条线路?”
“应该是这个时候最忙的线路。”
“很好!那就是西班牙线路吧?”
“一点不错。您要不要拿一封大臣的介绍信,到时候人家可以给您讲解……”
“不用,”基督山说,“正相反,刚才我对您说了,我到那儿去根本不打算弄明白什么东西,我一旦弄明白了,那么电报也就不成为电报了,而只是迪夏泰尔法国布列塔尼亚军人(1368—1458),曾任巴黎警察总监。先生或者蒙塔利韦曾任法国内政大臣(1766—1823)。先生发给,巴荣纳法国地名。警察局长收的信号,全部意思也只是两个希腊词,即Τηλε.γραρΨειγ(电报)而已。那只黑爪甲虫和那令人生畏的纯正的字眼以及我对它们的崇敬之情,我是要永远在我心中保留下去的。”
“那就请去吧,再过两个钟头天就黑了,您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啊,您这一说我可急了。最近的电报房是哪儿?”
“是巴荣纳路上的吗?”
“也行,就说是巴荣纳路上的吧。”
“那就是复蒂荣的电报房了。”
“复蒂荣之后呢?”
“我想是蒙莱利那里的箭楼了。”
“谢谢,再见!星期六我给您讲讲参观后的印象。”
伯爵走到门口正好遇见那两位公证人,他们刚办完剥夺瓦琅蒂娜继承权的遗嘱公证,两人都是乐融融的,觉得办完这份遗嘱,他们定将名扬遐迩。